“你是要违抗命令吗?还有……你是怎么对我说话的?我是一位少校,而你只是一位军士长!现在赶紧给我服从命令,明白了吗!”
“我只接受合法的命令……长官。”在对方点明了两人的阶级差距之后,军士长显然没有了刚才的底气。“如果能够有合法的命令的话,我十分乐意听从命令……现在,请先把应该给我的东西给我。”
也许是因为十分恼怒的缘故。这位军官冷笑了起来。
“如果我不这么做呢?”
“如果你们不这么做,你们就是叛军!你们在武装进攻我国的立法机关!”军士长大声回答。
“不。没有这回事。”勒弗莱尔少校平静地回答,“因为根据总统阁下的最新命令。为了拯救国家于危难当中,法兰西已经进入了全面的紧急状态,国民议会将会暂时无限期休会,它的职能现在已经结束了,所以无法、也无权给我补充什么命令,我只需要服从陆军部本身的调令就可以了。而如果你不服从的话,那你就是叛军。”
虽然不明白“暂时”和“无限期”到底为什么能够放在一起,但是军士长明白了,这一切就将是无可挽回的了——一场军事政变已经发生,而波旁宫已经被当成了首要目标。
“从今天开始,你们的职责结束了。”军官继续说了下去,“现在,我最后一次重复自己的命令,马上让出自己的岗位,交出武器,离开这裏!如果你们不服从的话……”
接着,他挥了挥手,他身后的士兵们同时也端起了枪,对准了这群衞兵们。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以至于听上去只有轰然一声雷鸣。
军士长额头上已经汗如泉涌了,他这是才明白被也许好几百、甚至上千把枪对准到底是什么滋味。
勇气已经渐渐消失,剩下的是对自己生命的留恋。
我应不应该进行肯定会招致死亡抵抗呢?看着对面这群军人,军士长不断地问自己。
多年的行伍经历,只培养了他无条件服从上级命令的本能,却没有告诉他在突发事件当中到底应该怎么做。
要是长官过来就好了……要是有人替我作出决定就好了,不管是什么决定,只要有个决定就行……他心想。
然而,对面的人看上去并没有多少耐心了。
吕西安看着明显犹豫不决的军士长,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虽然现在是深夜。但是这么大一支部队在城区当中穿行而过,是绝对无法保持秘密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全城,他必须在一切不可控的事件发生之前。把自己的任务完成,至少要完全控制住国民议会所在的地区。
“我再给你半分钟的时间考虑,30秒之后你如果还不服从命令,那么我就以叛乱罪来处置你们!”带着一丝焦躁,吕西安朝对面的衞兵们大喊,同时微微往后退,让自己脱离了危险区,随时准备命令士兵们强行突击。
少校的命令,让军士长更加恐惧不安了。他张开了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完全说不出口。他想要下令抵抗这种毫无疑问的犯罪行为,但是却又觉得没有必要让自己和部下的命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抵抗上面。
他对议会和总统、甚至任何政治理论都没有什么感情,服役只是当做一种养家糊口的职业而已,之前也从未想过要为任何主义而献出生命——更何况,他还有自己的家人。
一想到自己的孩子,他的心就开始猛烈颤抖起来,怎么也下不了抵抗的命令。
终于。他的纠结被解开了。
他听到了后面的一阵骚动,然后下意识地往后一看。
他的长官、或者说整个波旁宫守衞部队的长官,维亚托·德·穆兰少校,终于在听到了通报之后赶过来了。
终于有人可以命令自己了……他只感觉如释重负。
……
“围绕波旁宫、以及附近的几个街区从今天晚上开始。必须全部戒严!”
就在此时此刻,陆军部的办公室当中,政变的主要策划者夏尔·德·特雷维尔对着自己的部下们大声命令。“一切闲杂人等都必须被排除在外。决不允许议会再度复,要做好完全的准备。必要时以一切手段镇压可能的反抗。”
作为国民议会所在地,夺取波旁宫。是政变最为重要的一步,所以夏尔将吕西安派了过去担任总指挥,以便力保万无一失。
虽然他的脸上装作十分平静和笃定,但是他的内心其实是相当紧张的,哪怕熟知历史,他也不知道这一场大大提前了的政变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历史上让拿破仑三世排除一切反对者的政变发生在1851年12月,而在夏尔的主导下,1851年3月,这场政变就已经发生了。
唯一可以让他感到欣慰的是,他和路易·波拿巴已经为这次的行动作出了完全的准备,看不出来有什么意外能够打碎他们的梦想。
“戒严必须以最为严厉的形势进行!如果有人胆敢向靠拢,先行警告,警告无效之后直接开枪!”强行压抑住了心中的激动之后,夏尔再度下令,“开枪不行的话就直接开炮,不用顾忌任何影响。”
“把大炮也要搬过来了吗……”人群中突然发出了一声迟疑,“会不会……会不会太过于激烈了一些呢?先生……”
“有什么激烈的?事到如今还要去顾虑这些做什么?!”夏尔一声断喝,“我们首先要考虑怎么赢得胜利,其次才有余暇去考虑胜利之后如何解释!”
他的话,很快就在这群人当中引发了一阵死寂。
夏尔深深地吸了口气,好像有些蔑视地看着这群军官。
“诸位,难道你们还没有看明白吗?!这是一个斗争的世界,只有斗争,不停地斗争,才能够脱颖而出,不是吗?什么都怕的庸碌之辈是没有资格抱有野心的,因为他们没有敢于做到一切的决心!皇帝30岁就当了第一执政,我二十出头就当了国务秘书,我们当时有什么?我们什么都没有,只有为了发迹不顾一切的勇气,还有敢于排除万难的决心,除了这个之外,我们也不需要别的东西了!而你们……你们还用得着害怕什么?”
没有一个人回答他,他也不想等别人的回答。
“为了出人头地,皇帝当年就在巴黎用了榴霰弹,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行?我们也可以用我们的榴弹炮!如果有人非要和我们作对到底的话,那么他就是我们的敌人——对付敌人,动用枪炮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在一群官兵的注视之下,夏尔重重地挥了挥手,犹如比出了一个砍头的手势,“在这个时刻,谁阻挡我们,谁就是要自寻死路!我们绝对不能给敌人任何怜悯,否则到时候倒下的就是我们自己!”
“说得对!”夏尔的话,很快就得到了几乎完全一致的附和声。
说实话,其实大家都想过要在遇到危机情况时使用最激烈的手段,但是没有一个人胆敢首先说出口——因为怕在波拿巴党人事成之后,被当成平息国民愤怒的替罪羊给抛了出来。
既然得到了夏尔的明确命令,他们也就不用担心什么责任问题,而敢于放手去做了。
“您能够表现出如此决心,实在令人敬佩,先生。”平静了片刻之后,阿历克斯·德·罗特列克子爵终于开口了,“您放心,为此承担责任的不止您一个人,我也能够为此承担责任!我是今天计划的主要制定者之一,今天的一切鲜血,都将有我的一份!不用怕,你们只管前进就行了!”
不过,虽然口中说得如此豪气干云,但是夏尔和心裏都清楚,这只是一种激励部下士气的口号而已,如果可以避免的话,他是坚决要避免搞出像炮轰波旁宫之类的恶劣行为的,以免给自己造成不利的影响。
夏尔没有再管这群军官的骚动,他走到了窗户边,然后静静地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夜幕。
吞噬一切的黑暗,没有给他慰藉也没有给他温暖,但是却好像给了他一种无视一切的勇气。
片刻之后,他掏出了怀表,看了看时间。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按照原定的计划,吕西安应该已经占领波旁宫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
然后,他转过头来看着这群军官们。
“诸位,决定我们是飞黄腾达还是走向灭亡,就在这几个小时之中了……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将无怨无悔,因为,为了把握自己的命运,我已经尽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我深信,我们的努力绝对不会白费,命运将会回报我们所付出的一切……我深信,我们的梦想,必将得到实现!此时此刻,一切的荣光都在等待着我们,而我们……我们有义务表现出一种足以承载这种荣光的样子来。所以,请跟我一起喊吧,不管接下来是去盛宴华堂、而且去可怕的刑场,我们都应该预演一下……”
然后,他抬起了手来,握成了拳头。“帝国万岁!”
“帝国万岁!”同样的欢呼声,从其他军官口中一起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