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威灵顿(二)(2 / 2)

在西班牙半岛战争当中,他带着英葡联军,经常是在装备和兵力居于下风的情况下屡次击败法军,几位法军着名将领,包括朱诺、马塞纳元帅和苏尔特在内,都成为了他的手下败将。

那是他一生中除了滑铁卢这个顶峰之外,最为光辉的勋绩。

然而,在历史上,虽然苏尔特于1851年死去,死于威灵顿公爵之前,但是公爵也只是多活了一年而已——在明年,夏尔面前的这位老人也将蒙受上帝的召唤,带着他的一生传奇、功勋、荣誉乃至历史本身,回归于黄土当中了。

不过,夏尔当然不至于同这个老人说起这么扫兴的东西了。

仿佛是看出了夏尔的尴尬似的。老人恶作剧一般地笑了很久,直到最后,他才稍微有些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不过,说老实话。苏尔特是个很不错的人,我们虽然曾经不共戴天,但是毕竟只是因为立场而已。结果倒是令人扫兴,时间将把我们一同抹消了,最后让你们这群小家伙来主宰两个伟大的国家。”

在拿破仑战争之后。两位统帅、公爵,拿破仑之后最强有力的军人政治家,都没有就此从历史舞台上消失,反而继续在强烈地影响着整个欧洲。在30年代,他们两个各自在英法掌权,结果那时候却是英法关系极好的时段之一。

他们两个除了彼此间的蔑视和憎恨之外,说到底,在内心深处恐怕是有些惺惺相惜的吧。

即使英雄已经不在了,我们仍旧会为守护他们的事业而努力。”夏尔恭敬地回答,“苏尔特元帅赞同英国和法国之间的和解。他也希望我们继续努力维护这种和解——而且,无疑地,我们自然希望坚持这种和解。”

“是啊,和解,我们要的只是这个。”公爵点了点头,然后叹了口气,“不列颠和法兰西之间流的血已经够多了,如果可以不再彼此厮杀的话,那确实是一件很好的事——只要你们能够懂得和解的宝贵,那么我们也会同样以和解来回报。至于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不列颠不在乎这一点,其实我也不在乎。对了,他们有没有同您谈到战争?”

“战争?”夏尔有些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和首相的谈话袒露出来。

作为英国之前的决策者之一,他想必也不会对英国已经决意以最后手段阻止俄国人扩张势力的决定一点都不知道吧。

“算了吧,不必说了,还能是什么呢?你们都喜欢战争,因为自己不用上战场。不管是这边的还是那边的,如果没有人阻拦的话。你们甚至恨不得把整个天边都给烧起来。”还没有等夏尔回答,仿佛是从夏尔的表情里看出什么似的,公爵冷笑着。“在你们这些小家伙眼里,战争还能是什么呢?”

“我们当然不喜欢战争,但是如果不得不战斗的话,当然也只能鼓起勇气来迎战了。”夏尔欠了欠身,然后淡然回答。“如果英国和法国携起手来的话,我相信此时此刻,地球上是没有任何一股力量能够和它来抗衡的——不管是在欧洲还是在其他地方。所以,在战争当中,我们自然可以追逐到光荣。”

以及,支配他人和他国的权力。

“哦,光荣!梦想!你们当然可以这样大放厥词了!你们没有见过满地的淋漓鲜血,厚得好像能将大地都染个通红;你们没有见过断臂残肢,伤者在极度痛苦当中哀嚎,却只能无助地走向死神的怀抱;你们更加没有见过尸横遍野的恐怖,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死人,一点也分不出谁是英国人谁是法国人……你们这些小家伙,什么都没有见过,你们当然可以唱高调,反正你们只需要看着别人去死!”公爵突然冷笑了起来,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的眼睛里闪耀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光彩,“听着,我从军的生涯比和你的许多同党的年纪都要大,我比现在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有资格断言,在战争当中,人既找不到梦想,也看不到光荣——那都是骗小孩子的玩意儿……那那里,我只能看到无尽的死亡,只能看到死神的仆从在一片悲惨的哀哭当中欢歌!先生,作为老年人我倒希望您能够听进一句,轻轻易易将自己的国家投身于战争的人,是极其不负责任的人。”

威灵顿公爵突如其来的一番感叹,让夏尔有些迷糊了。

他是想要暗示我不要因为得到了英国人的某种支持,就肆意妄为到处煽风点火,以至于惹火烧身吗?还是他觉得在最近的未来当中,直接以武力干涉东欧或者近东、击退俄国并非最好的选择?

夏尔闹不清楚他的意思,但是他的心裏十分明白,他不应该和已经退隐的公爵将这种事谈得太深,否则英国政府绝对不会高兴。

谁又喜欢元老整天对自己指手画脚呢?

“您……您的见解令人十分深刻。”最后,他决定以一种场面话将公爵的话应付过去。“我会在和英国政府一样,仔细参考您的建议的。请您放心,我和总统先生一样,对战争并不热衷,我们喜欢和平,也愿意以自己的一切努力,帮助任何爱好和平的大国维护欧洲的和平……”

“哼,哈哈哈哈,看来您还是没有放在心上啊……”公爵又冷笑了起来,然后微微摇了摇头,“我看得出来,您一点也不谦卑,更加谈不上温和……您瞧不起人,只是耐着性子在和愚氓们打交道而已……没关系,作为一位前辈,我能够理解您的想法,年轻时我不也是这样吗?强者的悲剧之处不就是在于必须顾忌愚人的想法吗?但是,在我面前您没有必要如此表现,这只是在侮辱我和您自己而已——上流人之间应该有上流人之间的沟通方式,不是吗?”

夏尔微微皱了皱眉头。“我愿意聆听您的一切教导。”

“听着,我要说的很简单。”公爵冷淡地扫了夏尔一眼,好像一点也不为他的谦卑所打动,“既然您觉得英法和解如此重要,那么,未来,不管是任何时刻,都不要自作聪明地在引发两个伟大民族之间的战端。

我们都太勇敢也太强大了,所以只有在血将要流尽的时候才会筋疲力尽——甚至到了那个时候都不会!在滑铁卢,我一两天内,眼睁睁地看着将近十万人死在我的面前。下一次战争呢?下下一次战争呢?能死多少人?几十万还是上百万?我所知道的只有一点……”

盯着夏尔的公爵长出了一口气,“那就是,谁也不会因此得到任何好处。等到这一切结束之后,你们花了几个小时所抢得的帝国,我曾花了几个小时所拯救的帝国,也会在几个小时之内统统失去。在那一种战争当中,战败并不比战胜更加悲惨多少,一切都将灰飞烟灭……包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