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一顿之后,他又解释了起来,“当然了,我不会让他们感觉战争迫在眉睫。我只想给他们一种目前已经被孤立和包围了的印象而已,一旦有了这种印象,他们对我、对法国的态度就会好很多,这样也有利于我们在战前推进自己的外交方针——而不是只能亦步亦趋地按照英国人的步调来走。”
“原来是这样。”老人皱了皱眉头,总算理解了他的意思。“那具体尺度你自己来衡量吧。总之不要提前惊扰了那些俄国人就好了,我们的这一击不能冒风险,否则对波拿巴家族和我们一家来说,都将是灭顶之灾。”
“这个我知道的,您放心吧。”夏尔悠然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那么您呢?军队裏面的准备怎么样?”
“我每时每刻都在准备,唯恐慢过死神的脚步。”老人阴沉着脸回答,仿佛是在抱怨似的。“6军的脚步太慢了!缺弹药,缺被服,更缺军官!我现在恨不得追在他们的身后踢。也要让大军给准备好。不管了,从明天起我要更加加紧准备,谁要是碍了我的事,我就让他下不来台!”
他确实是有资格这么说的
现在法国在世的元帅还有好几个,但是大多数都是不管事的,比如热罗姆亲王这种,像苏尔特这样的大元帅,也只能躺在病床上苟延残喘而已,所以实际上特雷维尔侯爵已经成了法队当中军衔和资历最高的人之一,这样的人在注重阶级和自序的军队裏面。自然拥有了某种说一不二的资格。
“有些事情不能太过于急切,只能慢慢来,您也不要太着急了。”夏尔忍不住安慰了他,“就我来看。现在6军机关已经比之前要精干很多了,至少还有人帮您来推行计划。”
“这倒也对。”老侯爵又舒了口气,“说到这裏我还要感谢你呢,你在6军部裏面搞的改革挺有用的,尤其德·罗特列克那小子很有才能,他深谙6军上下的事务。做起事来又快又好。”
“他确实很有用。”夏尔同意了爷爷的看法,“不过现在压在他身上的事情太多了,他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让他负责人事和组织上面的事情就够难为他的了。后勤方面的问题,有很多时候他也难以去全程追踪。”
“哎,要是你还留在6军裏面那该多好啊!”老侯爵叹了口气,“很多事情如果交给你来办,一定能够办好。”
祖孙两个骤然沉默了,因为一说到这裏的时候,就不免会有怨怼路易·波拿巴的嫌疑,不宜再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到外交部裏面也挺好的,这能够让我吸收到足够的经验。”过了许久之后,夏尔低声说,“而且可以让我很快就在整个欧洲建立声望。”
“如果你是大臣倒也好了,可是你不是,那么就算建立了声望又能怎么样呢?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实权。现在你即使有了功绩,人们不会将功绩归结到你身上,只有一小撮外国人知道你有力,这对你来说没用。”老侯爵摇了摇头,显然对他的话不以为然,“而且,外交是吃力不讨好的活,你做得太多,人们也只会觉得你在卖国,因为你不能和他们一样天天喊打喊杀,你不够激进!你看看塔列朗吧,他在维也纳拯救了法国,结果人人都朝他丢石子儿。夏尔,你得给自己留点神,别让自己也遇上这种尴尬。”
“情况没您说得那么严重,大多数法国人还是对我们的外交保有敬意的……”夏尔禁不住笑了笑,“不过,我会想办法尽快让自己成为大臣的。”
“你能做外交大臣?”老侯爵有些吃惊。
“做外交大臣应该是不行的,我的资历不够,而且威望也不够,他们不会同意的,再说了,我自己也不想这么早就去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夏尔摇了摇头,“但是如果我足够努力的话,我可以成为一个新创的大臣。”
“新创的大臣?”老人还是有些疑惑,他还没有听到过有类似的风声。“你是说……难道在近期总统会有什么动作吗?”
“是的。既然将要从总统变成皇帝陛下了,那帝国总该和共和国有些不一样,不是吗?”夏尔若有深意地笑了,“总统先生既然要称帝。那么他就不会喜欢一个可以掣肘他的立法机关,所以他会去限制我们的议会,最好将它变成一个咨询和纯粹负责鼓掌欢呼的机关,而不是手握预算大权;而同样的,他就需要扩张政府。加强政府机构的权力。在我的劝说之后,为了应付即将到来的战争,他将会把一切负责交通运输的部门——公路、铁路、运河、海运,统统集合在一起,变成一个统一的政府部门。而我……我将谋求这个大臣的职位。”
老人眨了眨眼睛。“你……你真的能行吗?我不是说你的才干,而是说他……他还不知道肯不肯同意呢。”
虽然这个部门是新创的,但是很明显将会大权在握,他担心路易·波拿巴不肯交给夏尔,说到底,夏尔离开6军。不正是他一手造成的局面吗?
“确实有些难度,毕竟以我的年纪就担任大臣,会在外界造成某种冲击。不过,我会尽我的一切努力,让这个职位落到我手里的。”相对于老人的迟疑,夏尔却踌躇满志,好像心裏已经有了某种打算一样,“您想想看,我原本就在铁道部任职,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些问题了。目前到处兴建的这些铁路线还不是我规划的?其他的运输方式无非是形式上变了变而已,本质上没多少区别,我想只要我有足够得力的助手,我能够比其他任何人更加得心应手地推进这项工作。所以……只要我创造出一种有利于我的形势来,我相信波拿巴先生会欣然将这个职位交给我的。”
“那就太好了!”老人小小地欢呼了一声,显然是在为孙子的前途而高兴,“如果你能够在我活着的时候就做大臣,那我……那我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呢?”
“不只是为了我自己而已,就算是为了您。我也得把这个职位给拿下来……”夏尔满怀深情地看着自己的爷爷,“如果战端一起,就得在千里之外同俄国人一决雌雄,我对您和法国士兵的勇敢不抱怀疑,那么胜负就取决于后勤的运输,所以这个职位如果交给别人,我还不能放心呢!爷爷,我会让您没有后顾之忧地统帅这次远征的,拼了我的命也要办到。”
老人看着感情罕见外露的孙子,不禁眨了眨眼,颇为感动。
“好,太好了,到时候前线我来,后方你来……我们祖孙两个要完成拿破仑没有完成的业绩,要完成一次征服斯拉夫的远征!到了那个时候,我就能够闭上眼睛了……”
他抬了抬手,拒绝了夏尔的安危,“不过,夏尔,我不会只顾自己的,我会利用我的地位,给你留下一批人,到时候就算我死了,你也可以用他们来维持自己的地位。路易·波拿巴要比拿破仑忌惮手下得多,就算拿破仑也害怕富歇和塔列朗呢!我得给你留下一些保护自己的工具。”
因为这个话题太过于骇人,所以夏尔没有借口,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没有的青年,确实也该考虑考虑怎么在以后维持自己家族的势力了。
仿佛是心照不宣似的,祖孙两个交流完意见之后,不再多话,继续享用起了自己的午餐。
直到即将吃完的时候,老侯爵重新抬起头来看着夏尔。
“对了,我听芙兰说你们在英国碰到了埃德加?”
“呃,是的。”沉默了片刻之后,夏尔点了点头。
“艾格尼丝还在追杀他吧?”沉默了片刻之后,老人又叹了口气。
“是的,他可能……可能会遭受到危险吧。”夏尔再度附和。
这时候,老人又不再说话,只是出神地看着天花板,好像在回忆着什么。
直到这时候,夏尔才明白一个道理——永远不要低估一个老人对独子的爱,哪怕这个儿子多么混账,犯下了多少过失。
“算了吧,就算危险那也是他自己找的,能不能躲过去看他自己走运不走运,我们还能做什么呢!”直到许久之后,老侯爵终于又长叹了口气,闷闷不乐地放下了餐具。
夏尔看出来了,哥哥的死,在他心裏还是造成了难以言述的打击,他整个人是强撑着才没有垮下来的。
这个时候,尤其不能再让他继续想这种事了。
埃德加如果逃跑成功了那就算了,如果艾格尼丝真的杀了父亲的话,那一定要瞒过他,不然的话……天晓得他还能不能承受这种打击啊……夏尔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