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仇恨让他不愿意这么做?”芙兰反问。
“也不仅仅是仇恨吧,还有客观的现实考虑。我的父亲虽然憎恨这个沙皇制度,但是为了国家的稳定,他并不反对在大功告成的时候让俄国继续做一个君主制国家——但是这个君主的权力必须得到限制,而且必须处于议会和人民可以控制的状况下。”安德烈小声地跟她解释,“可是如果亚历山大继位的话,早已经享受够了权力的他怎么可能会甘心接受一个徒有虚名的立宪君主的地位呢?而且他又有正统名义,很显然会得到一大批反动分子的支持和帮助……所以如果拥戴他的话,那我们无疑是在犯一个巨大的错误,甚至可以说我们的一切努力就将付诸东流。是的,有时候我们必须讲立场,在某些原则问题上绝对不能够妥协。”
“我大概理解你们的意思了……”芙兰想了想,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那您父亲到底打算拿娜塔莎怎么办呢?”
“他也在为这个问题烦恼。”安德烈又叹了口气,“您知道的,父母一般都最疼爱最小的孩子,我的父亲真的很爱她,所以……所以被她背叛的时候,那种愤怒也是最厉害的。他现在已经将娜塔莎关在家里,禁止她出门了,所有原本由她经手的事务也全部停了下来。真的,爸爸原本很喜欢她,她也一直都跟着爸爸,十分得力,原本我以为她会比我还要优秀许多,却没有想到……没想到……哎……”
顿了一顿之后,他又忍不住加了一句,“现在他真的很后悔,让娜塔莎来参与到这些事情当中,结果让父女之间闹到了现在的地步。”
“对此我倒是能够理解一点……”芙兰也表示了同意。“如果我忤逆了爷爷和哥哥的意志,想必他们也会十分生气的。”
“所以您最好不要再在这件事情上刺|激他们了,这件事只能慢慢地来解决。”安德烈明显有些闷闷不乐,“如果能够解决的话。”
“我想是可以解决的吧……毕竟是父女。”芙兰安慰了他。
“我可没有您这么乐观。”然而安德烈却并不如她那样想,“我的父亲已经快七十岁了,身体状况也每况愈下,他生怕自己在死前都看不到宿愿得偿,所以他会痛恨一切不稳定的因素,恨不得一切都能够照计划运行……所以他难以原谅那些违背他计划的人,哪怕是亲生女儿。”
“可毕竟是亲生女儿啊?”
“您不懂,有些事情越是挂心就越是伤心,越是寄予厚望就越是灰心失望。”安德烈苦笑了一下,“爸爸原本对娜塔莎寄予厚望的,因为我们这些儿子都不成器,他想让娜塔莎来继承他的事业,可是……可是闹出了这样的事,这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也许这会抬高您在父亲心中的地位……”芙兰微微笑了起来。
“我倒宁可地位还跟以前一样。”安德烈摇了摇头,“我跟您明说了吧,其实我根本没有什么革命热情,您是知道的,我家很有钱,虽然我不是长子但是也能得到一笔财产,至少够我花天酒地一辈子了。所以我头上是沙皇还是国王还是共和国总统,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个大问题,我根本没有我父亲那样的理想,也不想去拯救谁,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您一定会笑话我吧?”
“很多人都会和您一样想,事实上我觉得像您父亲这样的人才是少数,绝对的少数。”芙兰仿佛有感而发。
“对啊,对啊,就是这样。”这次安德烈深以为然,“我爸爸这种人真心是很少见的,你们法国人是马夫为了当贵族而闹革命,可是到了他这裏呢,是贵族为了当马夫而革命!这种事可是天下罕见!”
芙兰和玛丽忍不住都嗤笑了出来,安德烈说得虽然粗鄙,但是这个比方倒是说得没错。
然而,安德烈笑着笑着又重新变得严肃了起来。“可是,不管怎么样,他是我的父亲,我敬佩他,并且乐意为他效劳,不管我认同不认同他的所作所为,只要他有什么事情交代给我,我就一定会想尽办法去做到。既然他给我取名叫安德烈,我就不能辜负他的期待。如果他命令我去枪毙沙皇的话,我会去做的。”
“感觉您突然比之前帅气了不少。”看着他这么严肃的样子,芙兰笑着回答。
“我一直都是这么帅气。”安德烈沉着腰,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那么,特雷维尔小姐,我带您前去歇息吧,等下您再来和我们共进晚餐。”
“那那位娜塔莎小姐,会同我们一起晚餐吗?”芙兰突然问。“我倒想见见她。”
“当然了。”安德烈愣了一下,好像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至少在家里,她还是家人。”
“你们还真是温柔。”芙兰微笑着看着他。“多令人感动的亲情呀。”
如果是哥哥的话,恐怕不会这么温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