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向英国靠拢是苏丹和他的朝廷们上上下下几乎所有人的共识,他们愿意拼尽全力来向英国人讨好,以便换取英国人维持他们这个摇摇欲坠的帝国的兴趣。
比起法国来,土耳其人更加愿意做英国人的走卒,不过这并不让人意外,因为毕竟英国才是如今纵横世界四大洋的日不落帝国,法国虽然也是欧洲大国也无法望其项背,所以也无法阻止别人想抱更粗的大腿。
现在只能先想办法抢到自己能够抢下来的再说。
英国人不愿意看到法国人染指埃及,染指他们和印度之间最为关键的交通要道,这一点是十分明确的,而相反,因为他们的国教和正统的基督教会已经分道扬镳,他们对中东或者说耶路撒冷的基督圣地反而没有什么感情,换言之他们绝对不能容忍其他国家控制埃及,但是倒可以容忍别的国家控制叙利亚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而路易·波拿巴和他的重臣们当然也没有在这个时候就直接和英国人发生利益冲突的兴趣,他们只要能够趁着这个机会捞到足够的好处来满足自己的需求同时搪塞法国人民就好——毕竟也有不少法国人对这场战争心怀疑虑,他们当然应该尽力去说服这些人。
对夏尔来说,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意,国家之间也从来不讲知恩图报,而是以利益为优先,所以土耳其人的做法并不会惹怒他,只要他们把应该做的事情做好就行。
“您说的没错,英国人现在是我们的朋友,也将是未来并肩作战的盟友,我们不应该有所隐瞒。”夏尔并没有如同奥马尔·萨哈兹害怕的那样大发雷霆,反而十分平静地接受了他的说法,并且鼓励了他,“我希望您能够开诚布公地和英国人协调立场,并且尽最大努力配合他们的行动,这将让我们受益无穷。”
“十分感谢您的通情达理,大臣阁下。”奥马尔·萨哈兹十分感激地再跟夏尔行了个礼,然后突然放低了声音,“另外,阁下,在离开伊斯坦布尔的时候,苏丹曾经跟我们交代过,一定要趁着这个并肩作战的机会,和贵国的人民达成意义久远的谅解,要让这场战争成为两个伟大的民族继续友好往来的契机,而从这一点上来看,我认为您也是帮助我们的最好人选,我们衷心期待能够通过您,和法兰西民族在未来也能够友好相处,友谊地久天长……苏丹很高兴能够机会向您展示他的慷慨,他迫不及待地希望您能尽早前往我们的首都,以对待尊贵贵宾的方式来接待您。”
人人都知道,特雷维尔和他的老前辈、那位鼎鼎大名的塔列朗亲王一样贪得无厌,最喜欢的就是钱,所以奥马尔·萨哈兹也不玩虚的,直接就开始谈到了贿赂上面了。
特雷维尔大臣在法国位高权重,而且影响力与日俱增,更加是这场战争的重要参与者之一,如果能够和他谈上朋友的话,那么对土耳其来说当然就是绝好的消息了——至于他个人的道德问题,又有谁会在乎呢?
年轻的阿卜杜勒·迈吉德一世苏丹,血气方刚,而且励精图治,满怀救国的理想,一心想要挽救自己国家日趋衰颓的国势,而他的一大目标,就是希望用各种手段,在欧洲各国一扫过去的讨厌名声,树立奥斯曼帝国锐意进取、拥抱文明世界的新形象。
而他也为此作出了不少努力,不仅多次对欧洲国家的大使们释放善意,殷勤地想要拉好关系,甚至在爱尔兰遭遇前所未有的灾荒、而英格兰政府不闻不问的时候,他还顶住了压力自己送了几船粮食到了爱尔兰。
通过他的种种努力,如今的欧洲各国对土耳其也稍微改观了一点,不再是如同之前几个世纪那样不共戴天的仇恨,不过几百年的形象毕竟积重难返,倒也没有那么容易友好起来。
“苏丹的好意我十分感激。”夏尔忍不住笑了起来,但还是摇了摇头,“不过您也知道,我公务繁忙,就算到土耳其,我也只能以公事为重,将维持军需看成唯一大事……”
“公事当然是最重要的,但是我们都是人不是机器,我们在公事之外还有私生活,而满足私生活的需要自然也是十分重要的。”奥马尔·萨哈兹也不想和这位大臣惺惺作态了,他露骨地说了出来,“我们虽然并非是应有尽有,但是苏丹对您确实是一片诚心,只要您有喜欢的东西,我们都会为您准备的。”
“是吗?”夏尔沉吟了片刻之后,笑容裏面多了些奇怪的东西,“苏丹最让我羡慕的是他那庞大的后宫,您想想,有这么多合法的妻子多让人羡慕啊……他永远不需要为了害怕妻子而不敢和其他女子呆在一起,要是我有这本事就不用发愁了……”
奥马尔·萨哈兹奇怪地抽动了几下,尴尬地笑了起来,他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大臣阁下到底是有意嘲讽还是在说真心话。
苏丹确实拥有令人羡慕的后宫,各个人种齐备,无论是本土的小亚细亚人,还是斯拉夫人还是犹太人,甚至西欧人,都应有尽有,有多位皇族都是由外族人伸出来的,甚至阿卜杜勒·迈吉德一世苏丹本人,母亲也是一位俄国犹太人。
然而,再怎么样苏丹也不会让自己的后宫来接待这位大臣阁下啊?再说了,在半官方的外交会谈裏面说出这么不得体的话,究竟代表什么?
正当他心裏还满腹狐疑的时候,这位大臣阁下也清醒过来了,他看向特使,自己的表情也有点尴尬。“哦,您别放在心上,这只是我的一时感叹而已……没有别的意思,您不用为此伤神。”
嘿,毕竟是法国人啊。
在仔细打量了对方,确定这确实只是一时失言之后,奥马尔·萨哈兹也放下了心来,而且因为这次失言,反而感觉两个人的距离更加近了一点,不再是那种冷冰冰的互相试探。
“先生,其实您也不用道歉,都是男人嘛,谁没有那么点爱好呢……”奥马尔·萨哈兹嘴角微微上撇,露出了那种‘我懂的’的笑容,“如果您有这方面的需要,我们一定会为您好好安排的。”
然后,他加重了声音再说了一点,“好好地安排。”
“这种事您不用太上心……”夏尔脸色还是有些尴尬。
……
在下午时分,土耳其特使奥马尔·萨哈兹先生终于离开了特雷维尔大臣阁下的府上,他出来的时候,神色已经比进来的时候轻松了不少,显然从大臣这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而就在他离开之后,又有一位客人来到了这间会客室当中。
这位客人要年轻得多,板着脸看不出任何表情,步伐也不疾不徐,整个人都带着一种阴郁的情绪。
“土耳其人马上就要去英国了,你抓紧时间赶紧摸一摸他们的底,搞清楚他们到底打算和英国人搞什么默契。”他一进来,夏尔就直接跟他下了指令,“趁着他们现在对法国还十分满意,我们要从他们的嘴裏多撬到点儿东西出来。”
“您不信任土耳其人和英国人吗?”孔泽低声问。
“在现在,我还是挺信任的,不过这跟信任和不信任没关系,我们必须弄清楚他们私下里在搞什么,知道得越多越是有利。”夏尔摇了摇头,“这件事十分重要,马上去办。”
“好的。”孔泽马上点了点头。“我等下就着手去办。”
“……另外,让你在土耳其和敖德萨的那些朋友们准备下吧,是时候发动起来了。”夏尔继续说了下去,“你也准备下,到时候给我打头阵,我亲自去那边的时候就指望你们了。”
眼见孔泽有些不太明白,夏尔解释了一下,“我不是怀疑他们的信誉和他们的保证,我只是信不过土耳其人的能力,他们的政府腐败而又无能,行动十分迟缓,等到他们履行完诺言,天知道该是什么时候了,而我们却等不起!所以与其等他们慢慢悠悠地来做,不如我们自己就先做。”
“那您打算怎么安排我的身份?”孔泽马上问,“如果是私人身份的话,和他们打交道不容易。”
“当然会有官方身份了。”夏尔马上回答,“你不是航运联合会的理事吗?现在我要特别聘用你作为我手下的帮办之一。还有,土耳其人已经答应我了,允许我们在他们的境内修筑军用铁路,所以我们会有一大批工程师和工人过去,而你就正好领导这个工程机构,这样的身份足够吓唬一下土耳其人了,想来不会有人跟你为难,而且你还可以用工程师和工人的身份来掩护你的那些朋友。至于我……在他们眼里我是个贪腐好色之辈,恐怕不会那么提防我。”
“难道您不是吗?”孔泽似乎略微有些惊诧地反问,然后嘴角微微扯动了起来,好像是在笑一样。
夏尔怔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孔泽,表情十分古怪,似乎没想到自己的这位部下居然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眼见雇主似乎要发怒的时候,孔泽的笑容一闪即逝,表情马上恢复了正常的冷漠,然后挺起腰来,跟夏尔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