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日清晨的凉风当中,加里波利半岛迎来了新的一次日出。
这是一个狭长的半岛,从欧洲大陆伸入到了地中海当中,和小亚细亚的陆地一起,塑造了一个狭小|逼仄的入口。此时,海面一片平静,只有海浪有节奏地拍击海岸的声音不断传来。
海浪拍打着礁石和沙滩,溅起了几尺高的洁白晶莹的水花,又恋恋不舍地退回,一次又一次永不停息地扫荡,在沙滩上留下了一片片银白的泡沫,雾气弥漫在海面上,让一切都笼罩在了虚幻之境,仿佛将永恒集中在了这一瞬间。
但是很快,这样的平静就被打破了。
就在虚化的雾气当中,一支舰队的身影若隐若现,这支舰队规模庞大,一大群战舰围在外延,中间的则是运输船,在雾气当中它们的身影模糊地纠结在了一起,似乎铺满了整个海面。
随着太阳向天空升起,雾气渐渐地消散了,这支庞大的舰队的全貌终于在阳光下清晰可见,而他们这一趟漫长的旅途,暂时来到了终点。
在这个狭长的半岛上,这些运输船从雾中穿出,在虚影当中慢慢浮现出自己的轮廓,然后慢慢地向海岸靠近,最后在岸边停了下来。
这一片海滩原本不是港口,难以承载船队的停靠,不过在经过了之前工人们的努力,海面已经搭建起了临时的栈桥,而战舰在海边让开了航路,吃水很深的运输舰慢慢地停靠到了栈桥边。
接着,前排停靠的运输舰次第放下了悬梯,然后裏面已经整装待发的士兵们,以被检阅时的整齐队列从中走了出来。他们走下了船之后,经过栈道来到岸边集结,然后在岸上军官的喝令之下重新调整了队形。
在这些士兵们之后,装载了大量物资和军械的运输船也开始靠到了岸边,在军官们的命令下,已经下船的士兵们和这个临时港口的民夫们一起帮助运输船卸货,将船中的物资纷纷搬下来。
就在这一片繁忙当中,这支舰队的战舰也停靠到了岸边,静静地看着眼前平静的海面。
在身为旗舰的拿破仑号战列舰上面,远征军总司令特雷维尔元帅站在甲板上,拿着望远镜,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他的视线从海滩上的士兵们和运输船上逡巡而过,然后落到了加里波利半岛侧边的狭窄水道上。经过了多日的航行,法国远征军的先遣舰队终于来到了土耳其的地面上,而他们将在这裏集结起来整装待发,然后投入到黑海沿岸的战场当中。
只要从这个最狭窄的地方仅有一两公里的达达尼尔海峡进去,然后穿过马尔马拉海的水道,再穿越大陆另一侧的博尔普鲁斯海峡,就将来到黑海,来到他们注定将要与俄国人交手的地方。
这裏十分荒凉,四处悬崖峭壁,只留下了短浅的沙滩供远征军登陆,而在远方顾影绰绰当中,能看到一些小型的土耳其式建筑,这些建筑方整而且其貌不扬,带上了一丝同欧洲不同的异域风情。
再从这裏放眼过去,东方和西方的交界处屹立了千年之久的光辉之城君士坦丁堡——可惜现在叫伊斯坦布尔——已经遥遥在望。
自从1453年君士坦丁堡陷落以后,这将是第一支穿越这个海峡的欧洲军队。
然而这支军队却是来拯救这座将基督教圣城毁灭掉的国家的。
可是,这依然多么伟大的事业啊!老人在心中感叹。
簇拥在年老的元帅身边的,是一群身穿着陆海军制服的军人们,这些高级军官各个神采飞扬,华服勋章,显然对接下来的事业满怀信心。
“我们终于来到了这裏了,元帅阁下。”一个胸前佩戴着耀眼勋章的中年人在元帅的耳边说,“但愿土耳其人欢迎我们!”
他大概四十几岁年纪,相貌堂堂,留着粗豪的胡须,顾盼之间显得精力充沛。
他名叫米歇尔·路易·菲利克斯·内伊,是法国陆军的一位将军。
仅仅内伊这个姓氏就能说明他的地位了——他是拿破仑皇帝在世时所特别器重的内伊元帅的儿子,并且继承了他的埃尔欣根公爵爵位。
在军人生涯的全胜时代,内伊元帅曾经跟着皇帝陛下南征北战,参与了一次次重要的战役,并且立下了莫大的功勋,得到了大量的奖赏——他曾经参加了征俄战役,并且率部突入到莫斯科城中,得到了莫斯科瓦亲王的封号。
可是在拿破仑皇帝的事业崩溃、反法联军杀入了法国境内之时,内伊元帅改弦更张,劝说皇帝陛下退位,并且旋即投靠了返回了路易十八和他的复辟王朝。
路易十八对这位投靠过来的前朝元帅大加笼络,封他为军区司令并且授予他最高荣誉勋章,可是在拿破仑潜回法国复辟帝国的时候,他却动摇了并且重新归附于皇帝陛下的麾下。
可惜这一次,上帝没有再眷顾拿破仑,这位天才在滑铁卢一败涂地,而且再也没有了翻身的机会,而几次反覆的内伊元帅也被路易十八和复辟王朝所切齿痛恨,在短暂的审讯之后,王朝政府宣布在卢森堡宫(也就是现在的元老院会址)花园附近被枪决,不过为了保住他陆军元帅的尊严,允许由他自己下令行刑队向开火,他死时年仅46岁,留下了四个儿子。
大儿子约瑟夫继承了他的莫斯科瓦亲王爵位,而二儿子米歇尔继承了埃尔欣根公爵爵位,这些孩子在复辟时代都郁郁不得志,等到了七月王朝时代才重新投入到了自己的事业当中。不过,直到他们拥戴的首领、路易·波拿巴回到了法国并且重新在这个国家掌权之后,他们的发迹时代才终于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