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我们来迟了。”拉格伦男爵笑着对特雷维尔元帅说,“不过请放心,我们在战斗当中绝不会迟到。”
因为一些必要的外交手续,所以英国政府即使心痒难耐,还是按捺住性子老老实实地走了一遍外交流程,直到俄国人拒绝掉了英国大使递交的最后通牒之后,他们才对俄国宣战,接下来才集中舰队并且向土耳其进发,所以英军比法军迟到了不少时间。
“您很幸运,晚来一段时间总归是有好处的。”特雷维尔元帅也笑着回答,“我们已经在这个荒凉的地方搞了一点建设,而且可以用不错的条件来款待您——要是您先到的话,恐怕就没法在第一天喝到上好的波尔多了。”
“哦!这真是太好了!”拉格伦男爵看上去十分惊喜。“我就羡慕你们法国人这点,打仗的时候还从没有耽误过享受!自从离开了巴黎之后,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能够和法国人愉快地用餐了,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和您共进午餐了,元帅阁下。”
“我们同样勇敢善战,唯独殷勤待客这一点我们和你们不同。”特雷维尔元帅仍旧微笑着,“所以您放心吧,只要我们能够享受到的东西,我们都会分享给您的。”
“您这点就说得太过分了,我们同样殷勤待客,元帅阁下。”拉格伦男爵摇了摇头,否认了元帅的说法,“我们从来没有苛待过您的同僚们,甚至您那位皇帝陛下我们也一直以礼相待……上帝作证,我们可从没有亏待过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有那么多说闲话的人污蔑我们,这是对我们名誉的极大侮辱。”
这句话倒让特雷维尔元帅一下子停住了。
诚然,和很多传言不同,拿破仑皇帝在被流放到圣赫勒拿岛上并未遭受过英国人的虐待,生活待遇也十分不错——被英国人用砒霜毒死更是无稽之谈,然而,他在这裏说出这种话来,怎么看都有点炫耀的意思。
当然,拉格伦男爵其实倒也没有那么尖刻,实际上他更想要在法国人面前维护英国人、尤其是维护他的老上司威灵顿公爵的名誉。在1815年,正是公爵力排众议才让当了俘虏的皇帝不至于被杀死,而他却在之后被暗中中伤,人人都指责英国人是虐待皇帝,这让他十分气愤。
不过,元帅看来就不同了。
和大多数英国人一样,拉格伦男爵在矜持和礼貌当中,隐藏着似乎无法掩饰的骄傲,而这一点并不让特雷维尔元帅喜欢。
而且,英国人击败法国并且流放了皇帝陛下,一直都是法国军人心裏的痛,如今被人这么似有意似无意地提起来,让元帅心裏顿时就有些不满了,不过,他也知道,现在是大局为重,所以也没有发作。
“皇帝陛下对英国人同样充满了敬意。”最后,他这样回答,“过去的往事确实让人回味良久。但是我想,现实对我们更加重要,如今俄罗斯人可不会让您轻松应对,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讨论一下。您能够将英国军队带过来,给了我们莫大的信心。”
“我们永远也不会有波拿巴皇帝以及威灵顿公爵那样的军事天赋和远见卓识。”拉格伦男爵耸了耸肩,似乎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过好在我们至少还有足够的智力,让我们能够按照这些天才们所规定的作战原则去打仗……我在威灵顿公爵那里学到的是,我们随时应该注意集中自己的所有力量,然后准备去和敌军进行决战,通过勇敢的战斗击溃他们。”
“恰好,在皇帝陛下那里我学到了同样的教义。”特雷维尔元帅微笑了起来,“皇帝陛下最推崇的就是快速地集结兵力,然后寻求击溃或者歼灭敌人,我看不出我们有什么必要不遵循他们的教导。”
英法两国的当然不仅仅是遵循皇帝和公爵的教诲而已,他们遵循的是军事逻辑,远在数千里之外,他们的后勤供应肯定会受到严重的干扰,所以他们都希望能够尽快和俄国人决战,然后将俄军打败,迫使俄国人求和,接受两国政府的和谈条件。
不过,最基本的原则虽然他们都十分认同,但是他们还有各大的分歧存在。
“感谢上帝,我们都有好老师。”拉格伦男爵点了点头。“那么,请您接受我们的计划吧,我们虽然来得晚,但是我们已经为此筹划了很久……”
“我想您最好还是按我们的安排行事,先生。”元帅冷静地跟他回答,“毕竟,我们派出的军队数量要比英国多。”
“可是英国人将会投入海军的主力,而且为联军维持了一个大同盟,它的远见卓识不应该被遗忘。”拉格伦男爵摇了摇头,显然不认同元帅的意见。
“先生,我们是要并肩作战的!”元帅有点不高兴了。“而且我是元帅。”
“是的,我想,最重要的是我要和您并肩作战,然后夺取最后的胜利。”拉格伦男爵也有点不高兴了,“我十分高兴能够帮助您找回在俄罗斯丢失掉的荣誉。”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元帅终于忍不住了,加大了音量,“我勇敢地在任何地方做战过,从没有丢失过自己的荣誉和尊严,反倒是您,如果普鲁士人晚到了几个小时的话……我都不知道今天还能见到您吗?”
“我知道您是个勇敢的将军,但是滑铁卢的时候您在哪儿?我可没看到过您!”拉格伦男爵冷淡而又平静地说,“如果您在的话,我倒也不介意俘虏您的时候同样以礼相待,让您体验一下英国人的慷慨。”
“您……您这种态度,让人有些无所适从了,难道您觉得合作对我们来说不重要吗?”元帅皱起了眉头,似乎发怒了,“如果您以这样的态度继续面对我们,那么很遗憾我们无法和您进行有效的协同作战了!”
“那么我也要告诉您,英国军队不可能听从法国军队的指派,不列颠人民不会接受这样的安排。”拉格伦男爵同样针锋相对。
两个糟老头子这样互相瞪眼,让旁边的军官们都感到诧异而又尴尬,这可是他们的总司令啊!要是真的打起来了可怎么办?
但是,两位司令官之间的争执,不仅仅是两个老人各自之间的私人问题而已,这裏穿插着他们各自不同的指挥体系,指导思想,以及,更重要的东西——两国军队彼此之间的傲慢与尊严。
以及更重要的,主导权的问题,两边都不希望让自己受制于人,所以宁可一开始就显得强硬。
在互相对视了许久之后,特雷维尔元帅终于冷笑了起来。
“您果然是个顽固的老家伙。”
“您不是也差不多?”男爵也笑了起来。
“那么,我们先共进午餐吧,至少在酒精上面我们的看法是一致的。”元帅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