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欧仁加入海军的目的,可从来不是为了让自己的战舰去欺负商船的,他想要做到更像是军人的活——和敌人的战舰交锋。
然而也许是痛感实力差距太大的缘故,在法国海军来到了黑海之内以后,俄国海军一直执行着避战收缩的策略,避免与法国海军交战,而此时进入黑海的法国海军的分舰队实力也不足,也不敢贸然直接去寻求决战,这也让欧仁大为失望。
如今终于看到机会了,这怎么能让他不为之兴奋。
他仔细,这是两艘轻型战舰,体型和他的船差不多大,正以夹角向他逼近了过来。不过这些船有些破陋,看上去并没有经过精心的维护。
看来俄国人是已经发现现在的法国战舰数量并不多,所以想要过来迎击了吧。
也真亏他们居然找到了我。
“全速前进,靠近俄国人!”他马上就下达了命令。“准备迎击!”
舰长的命令被毫无保留地执行了,舵手操纵着这艘战舰,无所畏惧地向两艘敌舰冲了过去,而在船舷的两侧,战舰底层炮甲板的木制炮门被一张张地打开了,船上装载的大炮也慢慢地,犹如是一头巨大的海上怪兽突然从体内刺出的黑色尖刺一样。
这些被多年来被烟熏火燎而变成黑色的铜炮,在阴沉沉的天空之下,闪耀着金属的寒光。
在海风的呼啸当中,三艘船的距离越来越近了,对面舰船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欧仁几乎已经可以看清楚敌舰前楼突出的甲板上的一群俄国水手的模糊身影。
欧仁皱着眉头,仔细看着对面战舰凑过来的速度,判断着对方全速航行的速度。
“右满舵!”他下达了命令。
“右满舵!”舵手大声重复了一边,然后操作着船向右横转。
在舵手重复的命令下,夏洛特公主在海面上慢慢地画出了一个近乎于规整的白色弧线,然后向黑海深处冲了过去。
迎击而来的两艘船似乎早有预感这艘法国人的战舰会选择逃跑,所以他们很快就同样向左转向,想要追击这艘战舰,可是在风向不利的情况下,他们的战舰速度却无法跟上夏洛特公主号,三艘船的距离开始拉远。
然而,脱离战场并不是欧仁的想法。
在他突然转向之后,两艘俄国人的战舰虽然想要追击,但是他们已经无法保持协同,从之前的夹击也变成了一个方向的追击。
而这时候,依照高出一筹的速度,在这个风高浪急的海面上,夏洛特公主号已经绕出了一个之字形弯绕曲折的路线,领先卡到了他们的敌人的前方。
是时候了。
欧仁的右手紧紧地捏住了自己手中的望远镜,几乎像是要将它捏碎了一样。
“左满舵,迎击!”
“左满舵!”舵手大声重复了一遍,然后操纵着船舵再度来了一个直角式的转向。
欧仁已经集中起了全部的注意力,仿佛血流速度都加快了几倍,此时,水手们焦急的呼喝声,大炮的晃荡声,大海的激鸣,还有那狂放的暴风一起在耳边交鸣,仿佛整个战舰都在发出迎战之前的欢呼。
他的战舰重新划出了一片航迹,然后以凛然的姿态,横挡在了两艘船的前方,侧舷的火炮,黑洞洞的炮口指向了前方。
在望远镜下,没想到法国战舰如此迅速、又有如此胆量的俄国人显然有些慌乱,他们慌忙也在调整航向,准备迎击法国人,这时候他们的敌人已经做好准备了。
欧仁看着前方,原本的交鸣已经听不见了,一切都好像静止了下来。望远镜裏面俄国水手们还在忙碌,他好像能看到绝望的眼睛……
“开炮!”带着一丝近乎于冷漠的平静,欧仁大声喊了出来。
“开炮!”两层甲板上的军官们几乎同时发布了命令。
“轰!”一声声轰鸣声从两层甲板上同时传来,声音之剧烈几乎能够让人马上失聪,整个船都陡然摇晃了起来,大量夹杂着火药粉尘的烟雾瞬间从这些炮口当中升起,然后很快汇聚成了一阵灰色的烟雾,几乎笼罩住了整个视野。
“砰!”
一枚一枚的炮弹,从炮口当中呼啸而出,桅杆上的水手们努力在烟雾当中观察炮击的效果然后传递到船上,船上的军官们也依据这些报告来调整大炮的射击角度和参数,着两层甲板当中,火药所带来的烟雾弥漫在其中,呛得人几乎无法思考,然后军官们的呼喊声声嘶力竭,简直能够让人瞬间变得神志不清。
在这一轮轮的炮击当中,新式的炮弹显示出了它的优良功效,在尖啸声当中划破了阴沉的天空,触碰到了敌人的战舰,然后猛然爆裂,在木制的船带来几乎不可忍受的灾难。
在经受了最初两轮炮击之后,俄国人终于调整好了自己的战位,然后同样以舷侧的大炮对法国战舰发动了炮击,然后失去了先手的俄国战舰反击却很无力,没有带来太好的效果。
不过,他们毕竟数量有优势,在欧仁的视线内,不断有火药的闪光从对面闪耀,一枚枚炮弹呼啸着向他飞了过来。
三艘战舰的小型海战马上就来到了最激烈的地方,炮弹毫无顾忌地在两边穿行,带来死亡的恐惧,让整片黑色的海洋真正地吞噬着生命,炮弹激起的浪花带动着战舰晃动,再加上大炮轰击所带来的效果叠加一起,仿佛整个天地在摇晃……
欧仁死命地看着对面,不停地下达命令,操纵着自己的战舰与敌人搏斗,海水从海面上被轰到了甲板上,如同下不完的倾盆大雨,这股腥咸味原本会让他作呕,但是此时却只能让他感到由衷的兴奋。
“开炮!”他大声喊。
“开炮!”在甲板下面督促炮手的副船长声嘶力竭地下令。
一轮轮的炮击让那艘着起了火的俄国战舰变得越发无力,它已经被大火弥漫,似乎遭受到了重创,欧仁仔细看着对面的情况,评估着对面战舰所剩下的战力,就在他的观察下,不停有人被火焰吞噬,有些水手甚至直接跳入到了水中。
终于,这艘战舰停了下来了,大炮也大部分不再开火,似乎放弃了交战,而它旁边的战舰也迟疑放慢了速度,似乎想要保衞同伴,并且接收那些落水的水手。
赢下了吗?直到此时此刻,欧仁终于才重新恢复了一些惯常的冷静。
他还没有感受到那种由衷的喜悦感。
炮弹已经储备不足了。
他可以选择返回追击,但是这似乎有点冒险,俄国人也许后面还有重型战舰追过来。
他不是一个害怕冒险的人,但是他不想要带着自己船上的两百个人一起冒险。
“我们返航吧!”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回去喝波尔多吧!帝国万岁!”
在舰长的命令下,战舰重新调整了方向,然后向博尔普鲁斯海峡驶去,他们已经在为自己的战果感到满足了。
而俄国的战舰似乎也无意追击,他们看起来已经被这当头一棒打得有些懵然。
在带着腥味的海风当中,欧仁突然剧烈地喘息了起来,过度榨取的精力,让他感到无比的疲惫。
“法兰西万岁!皇帝万岁!”不少人还躺在甲板上嘶吼着,用这种方式发泄着他们最后所残存着的精力,并且期待着回到岸上以后的享受。
欧仁当然会犒劳自己的这些部属的,因为他们已经帮助他赢得了最初的胜利。
一次和敌国战舰的胜利,一次他想要的胜利。
而船上还有人保持着冷静,在年老的水手长的命令下,一群水手正在底层不停地排着海水。
在风高浪急的海区,澎湃的海水会沿着低矮的底层甲板舷侧的炮门缝隙渗入船舱内部,然后顺着船内的道路一直流进到底舱当中,更何况刚才还进行了激烈的炮战,所以海水渗入更多。
如果不管的话,底舱就会积水,然后储藏室内储存的食物就会因此而变质,而且船底船板和龙骨被海水侵蚀浸泡,对船体来说也是绝对难以忍受的结果。因此,这时最好的、也是最必要的办法就是马上组织水兵轮班,不停地将舱底水往外抽。
带着敬佩和自豪的笑容,欧仁走到了他旁边。“辛苦您了。”
“祝贺您,舰长!”水手长满面笑容地看着他年轻的上司,“您赢啦!”
“这是我们赢了。”欧仁纠正。
然后他又笑了起来,“刚刚您问我为什么要来海上……现在您知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