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军官们的呼喝之下,军乐变换了曲调,数千人的军队以极快的速度停了下来,然后根据勒弗莱尔上校的安排来各自部署,准备迎击压过来的俄国人。
在吕西安的命令下,他为数不多的几个营,大部分都被派到了前沿应敌。这些蓝衣红裤的士兵们排成了紧密的队列,或紧张或放松地看向了前方。
他们眼看着俄军向自己压了过来,越来越近。
两军的士兵们很快就能看见彼此的面容了,尽管他们看上去长得差不多,但是他们在各自的眼里都变成了于异种毫无差别的生物,他们眼睛开始充血,呼吸也越来越粗重了。
“开火!”当两军距离已经变得极为接近的时候,最前沿的法军军官们下达了命令。
弹幕伴随着烟雾急速地向俄国军队冲了过去,在一声声惨叫当中带走了鲜活的生命,也让俄军的队形出现了些许散乱。俄国军人没有预料到在这个距离上法军就会开枪,他们更加没有预料到在这个距离上会有如此的精度,所以他们出现了一些慌乱。
但是很快,这种小小的慌乱就被军官们压制住了,俄国人重新向法国军队压了过来,而这时候,在他们的侧后方,大炮也已经部署到位。
“轰!”一枚枚炮弹夹杂着呼啸砸到了法国军队的阵地当中,留下了一片片血肉模糊的身影,哪怕这只是六磅的轻炮,而且数量不多,仍旧给法国军队带来了不小的伤亡,然而法国军队却不管不顾,继续向着前方开火。
很快,浓烟在两边弥漫了起来,就好像每天早晨迎接太阳的迷雾一样,不同的是这道浓雾裏面混合了太多火药和鲜血的气味。
俄国人似乎自恃兵力优势,他们在大炮的支援下,强行向法军靠近,然后就近向法军开火,枪炮的轰鸣压制住了一切声音,也让战争之神成为了整个世界的主宰。
就在这一片被枪弹所覆盖的浓雾当中,法国军队踩过了一簇簇灌木和荆棘,踩着高低不平的泥地向前冲锋,稀疏的树林成了他们的一大障碍,地面到处都是半含泥浆的大沟,然而他们无视了这样的障碍,以极快的速度向对面的俄国军人冲了过去。
第一场遭遇战,就在这裏打响了,法军士兵一个排一个排地列成了密集的纵队,然后像蓝色的洪水一般猛烈地冲到了俄军的阵地上,俄军则稍稍散开了队,然后同样冲向了法国军队,两支军队的士兵们都已经扔掉了累赘的背囊,他们尖利地呼喝着,用刺刀互相挥舞着作战,当一个营被击退之后,马上就有另一个营冲上来,以至于这片小小平地很快就堆满了尸体。
炮火一直都没有停歇,炮弹不断向法军倾泻下来,这些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着落到地上掀起了一片片尘土,然而法军迎面扑来,在呼喝声当中灰色的蓝色的军服都搅在了一起,最终变成了一片片红色的血迹,在血淋淋的尸堆上,两支军队毫无怜悯地互相射击着,用刺刀刺入敌人的胸腹。
在这样的战斗当中,理智已经毫无作用,一切都只能听凭人类厮杀同类的本能,不够由于法军的队形更加密集,而且突击地更加坚决,形势渐渐地对法军有利。
而就在俄军的侧方,一支猎骑兵挥舞着马刀,穿过了厮杀声震天的旷野,朝俄国人防线冲了过去,向那些炮兵部队进军。
正是这些炮连刚才曾残酷无情地向他们的战友轰击着。随着急促的声声马蹄,这些骑兵们那么飞快地冲向了这些俄国军人,犹如是龙卷风一样向炮兵们席卷而去。
马刀带着尖利的寒光在半空当中挥舞,砍到枪支、和人体的时候都发出了一阵细密而沉闷的轻响,简直象铁匠打铁,一片片的鲜血洒落到了地上,让泥土多了几分鲜艳的红色。在炮兵们惊恐的注视下,这群骑兵们顶着枪弹猝然冲到了他们的面前,一位骑兵为保护他旁边的这位战友,肩膀上挨了步兵一下刺刀,尽管血色四散,但是他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痛处,他死死地抓住马鬃,用双腿用力夹住马,让这头和他相处了多日的牲口就象让钳子钳住了一般,然后,他借助马力骤然勒住了身形,然后重重地往下面砍去。
“噗!”
马刀切入到人体的沉闷轻响,带出了大片的血肉,让白色的骨头随着惨叫露了出来,这位俄国士兵凄惨地倒毙在了地上,然而没有人在意他的死亡,杀死他的人狠命拔出了马刀,向下一个目标杀了过去。
吕西安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厮杀,尽管这是残酷的场面,但是他却没有任何的动容,他已经从军太久了,再多的血腥场面也没有办法让他感到迟疑或者害怕,因为他知道,迟疑和害怕只能害死更多的人。
他的身边还有一群士兵没有动,尽管他们看着袍泽们的战斗已经跃跃欲试,但是他仍旧没有下命令让他们前去增援。
因为他们现在是孤军深入,而敌军的情况并不太明晰,所以他必须要将自己的部下的生命放在第一位,凡事都有保全整支部队为有限,所以他必须在手里留住预备队,这两个营的预备队他无论如何都不想投入使用,必要的时候他甚至宁可暂时撤退,他不能为了追求一次战斗的胜利而把全军都陷在裏面。
他得到的命令是帮助锡利斯特拉要塞解围,如果不成功的话就固守待援,牵制一部分俄军,缓解要塞所面临的危机——所以只要他能够把部队保全住,他就等于完成了目标,俄国人必须分出一大批兵力来和他对峙,要塞面临的威胁也因此会降低不少。
他很满意地看到,在步兵们厮杀的时候,他的骑兵们已经从侧翼袭击了俄军的炮兵阵地,虽然俄国人在拼命抵抗,但是他们的炮兵已经损失惨重了。
以他的眼光来看,现在这场战斗的胜利正在倾向于他。
仿佛是在印证他的看法似的,俄国人停下了冲锋,然后幸存下来的士兵们在他的视线下缓缓地退却。
要是我这裏有些胸甲骑兵就好了!
看着敌军在自己眼前慢慢退却,吕西安忍不住遗憾地想。
不过他也知道这样的想法毫无意义,他们本来就是为了抢时间而直接从登陆地点北上救援要塞的,现在重骑兵根本还没有登陆,就算他们登陆了,一路上经过的丘陵和小道也绝对不方便他们行军。
现在能有一些骠骑兵跟随着这支部队前进,吕西安已经深感庆幸了。
虽然初战告捷,击退了俄国人,但是他现在不敢追击,因为他知道,俄军后面还有太多兵力可以调动,他不想要太过于冒险。
在他的命令下,法国军队停止了战斗,而这时候,地上已经留下了太多战斗的残迹。
借助望远镜,他看到了在刚才两军发生激烈的白刃战的地带,有许多人倒毙在了地上,有些人甚至肢体不全——仅仅一两个小时之前,他们还是鲜活的生命,有恐惧也有希望,但是现在,他们什么都没有了。
分不清谁是谁,也没有必要分清谁是谁。
吕西安只知道,他在初战里击退了俄国人,并且完成了总司令赋予给他的任务。
不过,他痛切地感觉到,他现在的兵力不够,只能执行一种牵制性的任务,这让他感觉十分紧张,因为只要俄国人继续不顾一切地发动进攻,处于兵力劣势的他们就将十分艰难,而要塞裏面的土耳其军人未必能够和他们协同一致。
然而,他的担心落空了,在第二天的时候,俄国人并没有发动进攻。
原本喧嚣的战场变得诡异的平静,法军上下都迷惑不解。
不过,很快,他们就在接下来的几天得到了解答,吕西安惊喜地发现,俄国人正在逐步地要塞城下撤退。
当然,这也并不是太奇怪,俄国人已经围攻这座要塞几个月了,损失一定不小,而且他们不会知道现在北上救援的只是一支法军小部队而已,他们肯定认为英法联军正大举压上准备和他们决战,初战挫败更加损伤了他们的信心。
沙皇是不会允许自己的军队冒这样的险的,他们准备撤回到后方的阵地当中再和英法联军决战。
所以联军将会按照原本的计划,避过巴尔干和乌克兰,不对他们严阵以待的阵地进行强攻,而是选择在他们的软腹部登陆,继续打击俄国军队。
“我们要去克里米亚了!”在被部下们簇拥着祝贺时,吕西安·勒弗莱尔上校平静地对他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