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单挑(1 / 2)

“那么您就大错特错了,阁下。我们武装自己,对法国也是最为有利的不是吗?因为我们可以成为法国防备奥地利和俄罗斯的屏障……”

俾斯麦大使的话十分诚恳,并且带有十足的说服力,“法国终究是不能依靠自己一家来和其他强国对抗的,它需要朋友。而我,就是您的朋友。”

虽然从俾斯麦口中听到他自称自己是个法国人的朋友,看上去很奇怪,但是倒也事出有因——在他的构想当中,法国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强国,在他的外交构想当中,他需要法国来帮助他打击奥地利的势力或者至少对普鲁士的扩张袖手旁观,因此法国的友谊也不可或缺。

在今天,哪怕是俾斯麦也还没有构想到普鲁士和法国发生决战那一步,只有在普鲁士已经最终夺得德意志诸邦领导权的时候,那才有可行性,今天普鲁士离这个还太远。

“我个人认为,普鲁士扩充军备,本身就已经意味着欧洲的不安定了,而这也意味着法国的不安定。”在俾斯麦的注视当中,夏尔微笑着回答,“毕竟,普鲁士和我们是邻国,我们可不敢想象某天普鲁士将几个军团扔到了莱茵河畔,随时准备杀入法国。”

“先生,您这样的忧虑简直是荒唐滑稽了!”俾斯麦的脾气上来了,直接打断了夏尔的话,“普鲁士相比法国是个小国,他的军事实力并不如法国,他的力量也不足以去撼动法国,而且他有更大的敌人在他的身边……他怎么可能会对法国有所威胁呢?我们只求保住自己在莱茵兰的领土就满足了,哪里会去和法国作对?!如果您是以这样的理由去损害法国和普鲁士的友谊的话,我觉得您是在犯一个大错误。”

“作为一位法国的大臣,我很感激您对普鲁士和法国力量对比上的谦逊态度,这种谦逊对一位容克贵族来说可不容易。”夏尔一点也不为俾斯麦的疾言厉色所动,依旧镇定从容,“但是,纵使法国强于普鲁士,他也没有理由去坐视欧洲现有的平衡被打破。普鲁士扩张自己的军备,这是防御性的举措吗?我不这么认为。此时此刻,英国,法国,俄国,欧洲最强的三个国家正在捉对厮杀,不管谁胜谁败,力量都会因此而衰减。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裏面,谁也没办法也没兴趣继续去干涉欧洲……在这样的自由空间下,普鲁士会让自己扩充起来的武力去侵略某个国家,那么整个欧洲都将为之头疼不已,这对普鲁士又有什么好处呢?”

“阁下,我还记得您的话!您亲口發表演说,向所有人宣称法国不会满足于现有的地位,法国需要谋求自己应该得到的尊重……这是多么有力又多么合情合理的话!就因为您的这番话,我把您当成了知己,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普鲁士也需要谋求自己的应有地位!我们两国合起来,欧洲的现有秩序不就是更加容易朝对我们有利的方向改变吗?”俾斯麦严厉地看着夏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讥讽,“什么时候您又以欧洲和平和现有体系的代言人自居了呢?这可让人大吃了一惊,特雷维尔大臣现在是和平代言人了!”

“是的,我曾经说过那样的话,但是时代已经不同了,五年前的我不是现在的我。”夏尔耸了耸肩,仍旧笑容以对,“现在的法国已经走上了正轨,欧洲也已经开始承认法国的应有地位了,所以我想维护这个体系对法国更为有利。先生,您是一个外交官,您当然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从来不会拘泥于某个特定时刻的准则的,不是吗?”

俾斯麦皱了皱眉头,暗自咽了口口水。这位大臣看似笑容可掬,但是却把他堵得无话可说,这让他着实有些郁闷。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激将了,因为对方已经明确说过自己的话需要的时候可以全部作废。谁又能拿一个公开不讲原则的人怎么样呢?

“特雷维尔先生,奥托·冯·俾斯麦不会特别爱一个人,也不会特别恨一个人,他只会把一个人按照他自己心中的天平来称量一番,这个天平就是他的理想,凡事有助于实现他理想的人,就是他的朋友;凡事阻挡他的理想的人,也就只能成为他的敌人,在这中间并没有道德和仁慈的容身之地。”沉默了片刻之后,俾斯麦的表情变得更加严峻了起来,“而我想,夏尔·德·特雷维尔大臣阁下自然也是如此,所以本质上我们应该是很有共同语言的,我们不应该一起去把欧洲搞个天翻地覆吗?您看,这个时代给了我们多好的机会啊!那些国王皇帝,都是一些衣冠楚楚的可怜人,在时代的洪流面前惊慌失措,他们几乎只能依赖别人给他们指路!所以,国家的权力将会由我们这样的人来行使,我们应该去利用它来永垂青史不是吗?您说法国对现状满意,但是我却不这么看,您难道觉得被英国人挟制的法国就是您想要的法国吗?难道您觉得被限定在自然疆界之内的法国就是您想要的法国吗?不,作为拿破仑的传人,法兰西帝国应该有更大的追求,如果您不适应这样的追求,那么您就是辜负了历史赐予您的使命,也辜负了您所承担的义务!”

在迎面而来的疾风当中,俾斯麦对着夏尔大谈欧洲未来的蓝图,不自然地带上了一些教训的口吻,“普鲁士现在在积蓄力量,他可以北进也可以南下,他可以让欧洲为之大乱,也许法国可以趁机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如果您对这种友谊无动于衷,那到时候法国可就错过了机会了,甚至反而有可能深受其害!”

“怎么,普鲁士真要对四邻启衅吗?包括法国?”夏尔反问。

“我当然没有这种意思,但是我想,如果法国不和我们站在一边,那么未来肯定会失去很多东西,包括它的荣誉和骄傲。”俾斯麦昂首盯着夏尔,一脸挑战者的神气。

他不害怕这位大臣发怒,因为就他对拿破仑三世皇帝和帝国的大臣们的了解,这些人极少会发怒,反而会在强硬的态度面前退缩,他就是要以这样的坚定态度来赢得对方的尊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然而,在他的注视下,夏尔却突然大笑了起来,“俾斯麦先生,我不得不说您的玩笑话还是挺有趣的。法国的荣誉,她自己可以去取,我想不用劳动普鲁士人不是吗?”

“哈哈哈哈……”俾斯麦先是尴尬地僵硬了一会儿,然后很快也跟着笑了起来,“您要是觉得这是玩笑话,那我们拭目以待吧。”

如果是在原本的历史上,在1870年德意志被普鲁士统一之后,俾斯麦和普鲁士可以恫吓住欧洲几乎所有国家的领导人,可是不好意思,在现在,他们是吓唬不住人的。在人们眼中,普鲁士只是一个欧洲末等列强而已,虽然有些实力,但是谈不上欧洲大陆上的决定性力量,更多的只是以俄罗斯人的小跟班形象示人。

而夏尔大笑就是表示,他根本就不害怕普鲁士对法国不利,甚至都不屑于辩驳,这无疑是一种含而不露的蔑视和挑衅。

所以在夏尔哈哈大笑之后,俾斯麦虽然心裏很不爽,但是也只是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把自己的恫吓变成了一句朋友之间的玩笑话,心裏则暗暗发誓一定要在未来让法国人看清楚自己和普鲁士到底有多厉害。

而他更加知道,这次的劝诱是失败了,这位年轻的大臣阁下几乎是油盐不进,一点也不不为他的提议所动,坚决拒绝法国和普国联手搅乱欧洲的提议,俾斯麦甚至怀疑他对自己表现出来的友谊,到底有几分是认真的。

说到底,他是有些失算了,之前法国的这些君臣们似乎都是野心勃勃,一心想要摆脱旧体系对法国的桎梏,其中那位特雷维尔大臣还曾经在发迹之前直接發表了演说,怒斥欧洲的旧体系已经陈腐过时,要求在法国的主导下建立一个新体系,并且在其中获得应有的地位。

这种思潮让俾斯麦大喜过望,他倒不是对法国人有什么特别的好感,而是他在其中发现了普鲁士火中取栗的机会——只要法国在欧洲乱说乱动,普鲁士就有机会火中取栗了。

在拿破仑战争期间,法国在拿破仑皇帝的带领之下曾经把欧洲搅得天翻地覆,甚至一度让普鲁士到了亡国的边缘,然而最后法兰西帝国灰飞烟灭,普鲁士也因为一直的反法立场而获得了足够的补偿——在维也纳和会当中,他的领土大大扩充,莱茵兰大片领土也落到了手中。

俾斯麦当然暗地里希望法国继续这样成人之美一次,而第二帝国在复辟之后仅仅几年就发动了对俄国的战争,更是鼓舞了他。

他设想,这群军国主义分子满脑子都是扩张和侵略政策,他们已经把法国变成一堆干柴烈火了,只要轻轻一推,他们就会按自己所想的那样行事。

可惜他失算了,看上去现在法国的统治者们已经转换了已经成为了秩序的维护者,他们已经觉得现有的秩序对法国变得有利了,所以不再那么心急火燎地要改变一切。

这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因为提防自己而故意这么说?

这究竟是特雷维尔大臣一个人的看法,还是整个法国新统治集团的看法?

在俾斯麦大笑的时候,重重思绪纷至沓来,以至于这小声当中都带上了一丝干涩。

不管怎么样,他确实是遭到了明确无误的拒绝,这是一场挫败,虽然两边都保留着体面。

不过,他可不打算放弃自己的想法,毕竟就算特雷维尔大臣这裏打不开缺口,他还可以继续和其他人尝试,尤其是和那位皇帝陛下。皇帝陛下野心勃勃,他一生都在谋求扮演他的伯父,如果这种逻辑还在继续的话,恐怕他无法拒绝扩展法国在欧洲的疆界的诱惑。

猎物们虽然狡猾而且敏捷,但是他深信,自己是有办法把这些人拉在手里的。

就在两个人谈笑之间,马车已经停了下来了,夏尔和俾斯麦大使来到了他的那座宏大的府邸当中。

因为之前有通知,所以夏洛特夫人早已经让仆人们做好了接待的准备,并且等候在了这裏,然后以温和而且礼貌的态度招待了这位普鲁士大使。

一看到夏洛特,俾斯麦马上毕恭毕敬地以外交官们的应有礼节吻了吻她的手。

“您不愧是这个国家最为耀眼的明珠,夏洛特夫人,能够再度见到您是我最大的荣幸。”

“哦,您现在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先生……难怪当了大使!”夏洛特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我老是觉得您的恭维话裏面带着点刀锋。”

“那是您的错觉……在美丽的夫人们面前,我永远是个德意志绅士。”俾斯麦温和地回答,一点也看不出之前的傲慢和强硬来,“我承认有时候我是挺好斗的,但是那只是为了和男人们做意气之争……”

“您看,这回答不就是已经很强硬了吗?您果然是个普鲁士人,人人都说你们恨不得天天穿军服呢……”夏洛特一边说,一边跟着夏尔一起,将客人领到了自己的家中。

而就在客厅裏面,一个小男孩飞快地向特雷维尔夫妇窜了过来,直接扎到了夏洛特的怀里。“妈妈!”

“克洛维斯,别乱跑!”夏洛特直接抓住了这个小孩,她的怒斥声当中透着十足的宠溺。“都这么大了,一点礼数都不懂!”

接着,她一把把自己的儿子扳过来面向着俾斯麦。“快叫叔叔!”

“叔叔好……”克洛维斯怯生生地对俾斯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