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出来,绕过藏青色大理石堆砌的旋转楼梯,便是宽敞明亮的大厅,在那里,我见到了母亲。
母亲向来早起,她觉得早晨的空气比较新鲜,多呼吸一下,有助于身体健康。
我下来的时候,母亲正如往常一样,穿着黑色的小礼服,戴着珍珠首饰坐在客厅里喝茶。她的身旁坐着面色阴沉的艾西。
显然又是强逼着早起的,艾西深陷的眼眶下矇着浓重的黑眼圈,手指不情愿地搅弄着手边的茶杯,侧头斜视了我一眼,别过头去,趁母亲不注意,打了几个哈欠。
艾西出色的容貌遗传自母亲,他们都有一双双眼皮很深的杏眼,我却是薄薄的单眼皮。
因为我不是母亲亲生的。
不知道是不是有寒气自开合的门中跑进来的缘故,我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低头小心翼翼地叫她:“母亲。”
一直以来,我都习惯叫她“母亲”,而不是像艾西一样叫“妈妈”,因为我固执地认为,“母亲”只是一个称呼,而“妈妈”才是那个生我、爱我的人。
是的,我曾经是个孤儿,六岁以前生活在另一个城市的孤儿院,六岁之后来到这裏,成为艾家的养女。
那个时候,母亲也是真心喜欢我的,变着花样将我打扮成漂亮的小公主;每天晚上坚持为我讲故事,直到我睡熟;和朋友们去喝茶也不忘带上我,一脸幸福地向身旁的人炫耀:“这是我家的小天使……”
当然,那个时候的我也不是现在这副让人讨厌的样子。
据说,那时的我,聪明、伶俐、爱笑,喜欢献宝似的将涂得乱七八糟的画本举到大人面前以求夸奖。
那时,她宠溺地叫我“宝贝”、“小天使”;我叫她“妈妈”。
如果,时光就停在那个时候,多好。
可惜,后来的那一切还是发生了。
于是,我和她的关系变成了现在这样。
那时候,我们都还不知道将会有一个叫艾西的小生命诞生。
那个时候,我还在喊母亲为“妈妈”。
直到有一天,家里的气氛一反常态的喜庆,全家一派喜气洋洋,只是人人看着我的眼神怪异又躲闪。
我后来才明白,那种眼神叫怜悯。
那晚,母亲和父亲很晚才回到家。我一直没有睡熟,听到响动,像往常一样拎着小人书去母亲的房间央求她念故事给我听。
母亲房间的门虚掩着,我听见她用我所熟悉的甜腻音调跟父亲说话。
原本想象以前一样装成一只小白兔蹦进房间的我,却在听到母亲说出我的名字时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
隔着虚掩的门,小小的我听见母亲说:“把半夏送回孤儿院吧?明天就送走。”
然后是父亲犹豫的声音:“这个……”
是哪里来的力量呢?
那个时候的我竟然没有掉一滴眼泪,大概是潜意识里明白,离开孤儿院后所得到的一切不过是一场美梦。既然是美梦,就总会有醒的时候。
没有眼泪,没有怨恨,只有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