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淋了雨,我大病一场。两天之后,回学校上课时,我惊喜地发现校园里的郁金香已经开放,路过教室后面的花圃,发现大片盛开的白色郁金香,忍不住驻足,然后就看见了侧身而立的简尘。
仍然有些冷的天气里,他只穿了一件白色棉质衬衫,就那样隔着大片的花海侧立着,高且瘦,一张好看得不可思议的脸沐浴在轻柔的晨光中,令他整个人温润了许多,那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几乎在一瞬间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大概是我的目光太过于专注,令他感觉到异样,他的头微微向我这边侧过来,目光扫过我的脸时,他愣了数秒,然后像是被人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很不自然地转身大步离开。
我追上去,自来熟地从后面轻轻拉住他的衣袖:“怎么在这裏?是找龙晹吗?”
他并不回答,继续走路,只是并没有甩开我牵着他衣袖的手。
我便得寸进尺,嬉皮笑脸地说:“不是?那,是来找我的吗?”
大概是被我的无理取闹惹恼了,他侧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继续沉默。
“呃?我没说错啊,你刚刚明明就站在我们班教室后门处,龙晹班教室的前门那里啊!除了我和龙晹你又不认识其他人,如果不是找龙晹,难道是找我的吗?所以,是来找我的吧?咦?是因为担心我才来找我的吗?是吧?是吧?肯定是的。”我自问自答,不停念叨。
不久前,我才知道,我跟龙晹就在邻班。
“艾半夏。”他停下来,正对着我,一脸严肃的样子。
“嗯?”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的很像一只聒噪的夏蝉?”他眉头微蹙,“还有,你假装聪明的样子仍然很笨。”
我眨眼,决定忽略他的话,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到底是,还是不是嘛?是?不是?”
“你很吵。”他越走越快。
“对,我很吵。”我跟上去,并不打算就此放弃,“但是,是还是不是呢?”
“无聊。”我眼尖地发现他露在乌黑头发外的耳尖蓦地变成了嫣粉色。
我笑得不怀好意:“所以,你刚才站在我们班教室外面,是来看我的吧?”
“不知道!”
他咬牙切齿地闷声道,仿佛下一秒就要吃人的样子。
我识趣地在冰山王子彻底爆发之前跑开,又忍不住回想他刚才耳尖红红无所适从却又拼命强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偷笑,那家伙其实是害羞了吧?
彼岸街的事,仿佛就此淡了下去,空气中飘浮着沉静的因子,让人感觉很是惬意,惬意得就此忘了不久前的混乱事件,以为风波就此暂停,却不知暴风雨往往藏在平静之后。
我再次见到简尘竟然是在隔天的早晨。
那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校园清晨,天空是冰蓝色的,白翡翠似的露珠像天生爱跳舞的精灵,在刚抽出的嫩绿色的叶芽上打着旋,仿佛已迫不及待要在掠过树梢的斑斓日光中升腾成随风而动的薄雾,自那薄雾里慢慢凸显的是一张张“白沙式”的沉静面孔。
在这裏,人人都是C城学生中的精英,人人都有一张或睿智、或镇静、或疏离、或冷漠的面孔。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的时间已经大大超出了平常,那已经不能算是“她正好路过我视线所及的地方,所以不小心看到了”的眼神,而是“原来是这个人啊”式的探究目光。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那种像是要将人外衣扒开的目光里隐隐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意味。
我被那些目光盯得莫名心慌起来,是衣服有哪里不对劲吗?还是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艾西不在我身边,我只能侧着头将自己上下前后检查了两遍,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直至走到公告栏前,我才发现问题所在。好事者将公告栏围得水泄不通,议论声恍如蝉鸣。最外围的人看见我走近立刻自动闭了嘴让出道来,却都不肯就此离开,个个抱着胳膊立在一旁,脸上是一副只等好戏开场的兴奋表情。更有尚未发现我的人正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用堪比歌剧的夸张音调热切讨论着。
“天哪,天哪,那个整天不可一世的艾半夏原来是个孤儿啊。”
“就是说啊,整天以艾氏大小姐自居,哈哈,想不到原来只是艾家从孤儿院领养的孤儿。”
“啊,这都不是真的吧?快,你们谁快掐我一下。”
“神经病,当然是真的。难道你们一直没发现吗,我们的艾氏大小姐和冰山小王子艾西长得一点都不像啊。所以说,一定是冒牌货没错啦。”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抓住了这张大字报的重点吗?重点不是艾半夏是养女啦,重点是,艾半夏的亲生父母原来是杀人犯!好可怕!”
“不要吓我啦,杀人犯的女儿……这么可怕。”
“也许……也许不是真的吧……”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反正我是99.9%相信的,不然,好好的哪有父母把小孩扔进孤儿院的!”
“啊,听你这样一说,我怎么突然觉得艾半夏很可怜呢?孤儿呢,父母是杀人犯呢。”
“就是,就是。”自诩淑女的她们纷纷附和,一副从不吝啬展示她们同情心的样子,我却从她们莫名兴奋的面孔上找不到一丁点怜悯与同情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