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比我还傻的傻子啊。聪颖如他,又怎么会想不到这方法的百密一疏之处,可是,为什么还一意孤行呢?
我知道,我应该立刻上前阻止顾汐。然而,我立在那里,脚像生了根一般,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我想转身大声叫他的名字——顾汐。
可是,当那个与顾汐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孔的人出现在门厅处时,我几乎不假思索地吞下了所有的话语。我知道,我这样做有多自私,可是我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意志。
我安慰自己说,只要一小会儿就够了,我只要跟简尘说几句话就可以了。没有关系的,第一支舞还没有开始,就算开始了,顾汐应该可以撑一会儿的。
我这样想着的时候,大厅里的灯光突然暗下去,圆舞曲响起来,开场舞是以轻盈的旋转着称的华尔兹,那么顾汐的腿……
我心跳一滞,急得径直朝简尘迎上去。
仿佛是在梦里一般,如水似月的蒙胧光影里,简尘静静立着,用那双细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仿佛要将我刻在心底。
他用那双充满怜惜的眸子目不转睛地望着我,微微弯腰伸手说:“半夏,我们来跳最后一支舞。”
像是受了蛊惑,我忘了找他的初衷,忘了顾汐的处境,唯一能做的事便是将自己的手递到他手里。
小约翰?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优美动听,我跟随简尘在悠扬的乐声里舞动,轻快得仿佛下一秒就要飘起来。
忍不住抬眸去看他,正撞上他深邃又冰凉的目光,那目光一改之前的温柔,冷得直透出森森寒气,我的舞步立刻就有些杂乱起来。他不说话,只是专心跳舞,在我偶尔踩到他的脚时低下头来看我一眼,然后继续一言不发。
这个人,越来越让我猜不透了。轻纱般梦幻如雾的光影里,我渐渐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在急速的旋转里仿佛梦呓一般轻声问他:“为什么?”
他随着音乐侧身,眸子藏在幽暗灯光的阴影里,故意避而不答,说:“你不是说要有始有终吗?那就遂了你的心愿,以这支舞来结束吧。”
“你知道的,我并不是问这个。”我仰着头,盯紧他的眼睛说,“你明明是喜欢我的。”
说完,我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我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挣扎,内心忍不住欢呼,原来,我的感觉是对的。
我直视着他,不给他任何犹豫的机会:“为什么要骗自己的心呢?你明明是有什么原因才故意那样说的。”
即使隔着厚重的礼服,我轻放在他肩上的手仍然能够感觉到他后背的僵直。但转瞬间,他便恢复如常。
这一次,他没有急着否认,而是轻声笑了起来说:“那又怎样呢?事实就是我不想再和你在一起了。”
我闭一闭眼,他的笑声仿佛还回响在耳畔,裏面全是我听不懂的决绝与无奈。那无奈令我心痛,也让我确定他与我分手一定事出有因。我告诉自己,这一次,绝不能就这样轻易放弃。
我慢慢仰起脸来,想要问出心中所有的疑问。
节奏明快的音乐声就是在这时被猝然打断的,我听见许惜夜尖厉着声音:“死瘸子!”
紧接着便是重重的一声“啪”。
脑袋里像是有什么炸开一般,“嗡”的一声,我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时,只见舞池的中央,顾汐正踉跄着站定。他在众人诧异的目光里慢慢抬起头来,目光越过无数人的肩头,落在我脸上的刹那,他嘴角的笑意缓缓绽放开来。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许惜夜面前的,只记得当我狠狠一掌掴上她的右脸时,她甚至来不及尖叫出声。
“请你收回刚才那句话!”我瞪着许惜夜,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许惜夜被我突如其来的一掌打蒙了,捂着右脸半晌才回过神来,眯起眼睛说:“我就说了,死瘸子!怎样?”
顾汐在身后拉我,我倔强地立着不动,眯着眼睛与许惜夜对峙:“你听清楚了,如果你再说,说一次,我就打你一次。”
“死瘸子!死瘸子!我又说了。”许惜夜示威似的仰起脸,逼近我,笑得像个恶毒的巫婆,“艾半夏,你以为你找个死瘸子来就能以假乱真了吗?你以为这样就能从我身边把简尘抢回去?真是天大的笑话。我告诉你,就算没有我,你和简尘这辈子也是不可能的。你只配和这死瘸子在一起,因为你们和你的父母一样……”
我不知道她的嘴裏还会说出怎样恶毒的话来,她可以骂我,但不可以说顾汐和我的父母。我浑身发抖,在她说出更过分的话之前,举起手,一掌打下去。
然而,我那一掌终究没能落下去,有人紧紧地扼住了我的手腕。我侧头,对上简尘那双冰凉如水的眸子。他牢牢扼住我的手腕,任由许惜夜在一旁得意地向我示威。
原来,他如此维护许惜夜。
仿佛有千万根针芒同时刺中心脏,痛得一阵晕眩,我倔强地咬着唇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只用一双眼睛瞪着简尘,拼尽全力地挣扎,想要将那一掌打下去。
但是,他扼着我的手腕,那么用力,他的眼神那么坚定,仿佛不惜将我的手腕折断也会阻止我打下去。
原来,在他心裏,我可以被人任意侮辱。
原来,他这样在乎许惜夜,在乎这个肆意辱骂我的人。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挣脱不了他的挟制,我的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涌上来,我别开脸,固执地与他僵持。
我想我大概是因嫉妒而发了狂,不然不会胳膊疼得仿佛快要碎裂,却仍然不肯放弃。长久以来,我以为只要我坚持不懈地努力,我和他就会有好的结果,然而,到了现在,我所能坚持的,大概只剩下这一点点尊严。
眼前的人影渐渐模糊起来,大厅里装饰用的花束、墙壁、桌椅都晃动起来,天旋地转一般。
我闭了闭眼,恍惚间听见谁冷冷地喝了一声:“简尘,你够了。”
我茫然地睁开眼,转头去看,一团模糊的影像里,顾汐朝我伸出手,轻声说:“半夏,我们走。”
他莹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眸底慢慢聚积起无尽的伤痛,仿佛下一秒就会因那伤痛而粉身碎骨。
我才知道,这一刻,真正关心我的人,是顾汐,而不是简尘。
而这一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顾汐的庇护下,落荒而逃。如果,此刻,我已失去了我的爱情,那么不能再失去我仅剩的尊严。
可是,如果爱情已经没有了,尊严还重要吗?
我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在走出大厅的那一刻,潸然而下。可惜不是你,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为我挺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