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顾汐,你出来啊,我以后再也不会把你认错了,你出来啊。”
然而,小渔却瞪着我,仿佛要用那样仇恨的目光将我焚烧一般。
她说:“艾半夏,你现在开心了。我的顾汐哥哥,我可怜的顾汐哥哥早在三个月前就因为你死了。是你,就是你害死了他!”
我拼命地摇头,我不懂她在说什么,我也不想弄懂她在说什么。
可是,那些声音,那些足以噬心蚀骨的声音,不停地响彻在耳旁,它们叫嚣着,残酷地向我说明一个事实。
顾汐……死了。
可是,可是,我的顾汐,我的小石头,我找了整整十年的小石头,怎么会死?怎么能,怎么可以,在我才知道顾汐就是小石头的时候,在我没来得及告诉他我喜欢他的时候,就早已与我天人永隔?
不,上帝不会这么残忍。
小渔的眼泪就那样“哗哗”地落下来,一滴一滴仿佛都重重击在我疼得麻木的心上,再落下来时已变成鲜艳的红色。
我揪紧衣摆,满嘴满心只剩下一句毫无意义的话:“顾汐,为什么,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告诉我你是谁?”
“是他没有试图告诉过你吗?还是因为你一直口口声声说只爱简尘一个人?”小渔含泪瞪着我,“我的顾汐哥哥他只是太爱太爱你了,他有什么错,要被你害得这样惨?”
因为我声称“已经爱上了一个人”,所以他绝口不提自己的爱。
我就是喜欢简尘,我只喜欢简尘,我就是要对简尘念念不忘。
我的真心话,是,过去、现在、将来,我都只喜欢简尘一个人呢。
……
我近乎自残地回忆那些我曾经当着他的面,一个字一个字说过的,只爱另一个人的残忍句子,一遍一遍,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顾汐。
那时候,我那样对他说的时候,他心裏该有多难受?他一定比现在的我还要难过一千倍、一万倍,可是,那时候的他只是对我笑,说为了我可以做任何人的影子。
我真该死啊。我一心认定我要等待的、寻找的、喜欢的必须是那个顶着“小石头”头衔的人,我一心认定简尘便是我黑暗的童年里唯一一丝阳光般存在的小石头,所以我固执地以为我艾半夏理所当然就应该喜欢简尘,我艾半夏是不可以喜欢上简尘以外的任何人的,所以我固执地对顾汐的爱和付出视而不见,我漠视他给我的诸多感动,只因为我从一开始便认定他不是我所寻找的那个人。
可是,直到此刻,眼泪无声滑落的瞬间,我才明白,重要的,不是谁是曾经记忆里的那个“小石头”,而是谁一直以来都像曾经的小石头一样将阳光一丝一丝渗进我暗淡的生命,默默温暖着我。我也终于明白,长久以来,充当这个角色的人一直都是顾汐,只有顾汐。
只是,所有这些,他再也不会知道了。
小渔说得对,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顾汐。我知道,终此一生,我再也不能原谅我自己。不能原谅那个曾经一字一句伤害他的我;不能原谅那个曾经偏执地只“爱”着简尘的我;不能原谅那个直到他离开都没有对他说一句“喜欢”的我;更不能原谅近在咫尺却没能认出他、感受出他的爱的我。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又有什么用呢?
顾汐,他,再也回不来了。
曾经,我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曾经,我是多么庆幸,上帝那样仁慈给我弥补的机会;曾经,我是那么坚信,我们,我和顾汐还有很多很多的“以后”。可是,现在,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再也没有机会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我甚至再也没有机会跟他说一句,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啊,顾汐。那个你一直喜欢着的女孩,她也喜欢你啊。
你知道吗,顾汐,我其实并不因此为自己难过,因为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惩罚,我只是,我只是难过你离开的时候带着那么多的遗憾,我只是难过你离开的时候都不知道我爱你。我知道的,你如果知道一定会很开心吧,你会不会因此弯起嘴角笑呢?
可惜,你永远不能知道了。
我的眼泪落下来,一滴接着一滴,像我心底的悲伤,连绵不绝。
“他最后……有没有……说……什么?”我的声音断断续续不成句子。
“艾半夏,我不会告诉你的,顾汐哥哥离开的那一刻,我就发过誓,我永远不会告诉你他说了什么。我要……我要你内疚一辈子……可是,我知道那样顾汐哥哥在天堂会不快乐的,我不想他不快乐……”小渔“呜呜”地哭起来,将一本书重重地摔在我的脸上。
我捡起来看,那是顾汐即将上市的小说的打印稿,他在开头的第一页这样写:
“C城,2011年,一月,寻找她的第十三个城市,离开她的第十年。我争分夺秒,赴她的十年之约,就连上帝都动了恻隐之心。喧闹的街头,惊鸿一瞥,我看见她贴在车窗玻璃上的脸。我几乎失去了所有思维能力,看不见任何的人和景,只知道跟在那辆车后面,一直追一直追,然后,便跌进无边的黑暗里,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我只是怕,怕她以后会怪我怎么就这么笨,就这样错失与她见面的机会。
“醒来的时候,已身处意大利,很庆幸,我只是失去了左腿,我还活着,我还有机会再见到她。所有人都在我的病房里偷偷擦眼泪,我却只想笑。如果,每一种得到都要付出代价,那么,仁慈的上帝,我已经献出我的左腿,现在,是不是应该要将我的半夏还给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