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扶苏来到了廷尉府,这里是大秦帝国最高司法之地,还藏有全套的大秦律法。扶苏正在端详这一座大秦最高司法机构,未等多时,便已有人领着一干官吏出来,纷纷道:“臣等拜见公子。”“诸位请起。”将一干官吏扶起,扶苏拱手道:“诸位,扶苏今日是要向诸位借阅律法,还望诸位能够鼎力相助。”“公子请放心,丞相已经交代过了,我等一定全力协助公子。”一位文吏站了出来,躬身回道。旋即将扶苏领到一位老者面前,道:“公子,此乃我大秦之法官,诸多律法皆由其掌管。”扶苏听后,急忙躬身道:“扶苏拜见长者。”“公子切莫多礼,老臣不敢当。”法官也连忙回礼。“如此就就有劳诸位了。”扶苏微微拱手,旋即两名侍从便被人带进了廷尉府,开始将书写律法的竹简搬出来。尽管扶苏已经发明了白纸,可是,此刻仍属于供不应求的状态,竹简在秦廷还有很多使用之处,相信随着白纸产量日渐增多,会逐步代替竹简。只不过,这一个过程还需要时间,没有哪一个新生的事物,能够在一瞬间就可以取代旧事物,在比如说曲辕犁,虽说扶苏拿出来的时日也不短了,少府也在加紧制造,可是,关中仍有许多地方没有普及曲辕犁。一方面,是因为曲辕犁价钱的缘故,而另一方面,则是百姓对于曲辕犁不信任的缘故,根本不相信曲辕犁翻耕田地的高效率。这些,都还需要时间去慢慢的抹平,新生事物战胜旧事物,扶苏对此有着十足的信心。步入廷尉府的一间屋室,扶苏便看见一排排书架竖立其中,上面摆放着一卷卷用布匹包裹好的竹简。随手抽出一卷竹简,略微靠近,扶苏便闻见包裹着竹简的布上有一股特殊的味道,扶苏当即询问起身边的文吏。却是只见法官走到扶苏身边,道:“公子,这些布匹都被药材浸泡过,然后晾干,因此布匹上会留存一些药材的味道,这样可以防止有虫蚁啃食竹简。”扶苏心中恍然,对于廷尉一丝不苟的做事方式更是心生敬意。“另外,公子请看。”说着,法官便从刚刚扶苏拿过竹简的地方,拿过一抹枯黄的山草,道:“此亦是防虫之物,多亏了有此物,方才让这屋中的竹简虽历经百年,亦能完好无损。”“百年?”“当然!”法官脸上现出一抹骄傲的神色,道:“这里有最早的商君变法之条例,都完好无损的保存在廷尉府中,其后,秦法虽然几经变更调整,商君之法却一直完好无损的保存在廷尉府中。”说这些的时候,法官脸上保持着崇敬之色,显然对商君是无比的尊敬和信仰。扶苏哑然,显然,一直以来,扶苏都以为秦法自商君之后是一成不变的,似乎这其中还有所修改,扶苏当即道:“还请长者赐教。”扶苏知道,面前这位老者已经担任秦国法官数十年之久,对于秦国律法每一条都是了如指掌,每一条律例都深深的镌刻在面前这位老者的脑子之中。这一点,不需要任何的怀疑。因为秦法对于法官的处置同样是严苛的,对于官吏要求之高,已经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甚至扶苏有信心说秦朝的官吏是中国封建朝代最为合格,最尽忠职守的官吏。而扶苏之所以敢说面前这位法官对于秦律了如指掌的原因便是,当初商君设立了一条法律条例:法官如果忘记哪一条律法,便以哪一条律法惩治法官。意思是如果法官忘记了一条要罚钱的律法,那么面临的便是罚钱的惩罚,如果法官恰好忘记了某一条杀头的大罪,那么法官便要被砍头。这是以其人之忘,还治其人之身。如此一来,大秦的官吏还有哪个敢忘记法律条款?而作为统率全国的法官,更是要对所有律令了如指掌。“不敢当。”法官笑道:“公子请坐,待老臣细细讲与公子听。”面对扶苏,法官显露出前所未有的热情,他在此地已经等候了许久,就是再等待一位帝国继承人的莅临。当初,当今的陛下亲政之后,也曾在此聆听过他讲述历代秦国法令变迁的过程。扶苏是陛下的长子,可是素来和儒家亲近,可从未有过机会来到廷尉府,加之之前在朝中和李斯的关系势同水火,自然更不可能来到廷尉府。这让这位长者望眼欲穿,向未来的帝国继承人传授和灌输律法之精神是他的职责,他从未忘记。看着法官精神矍铄的样子,扶苏立即躬身,如同学生一般。扶苏这般样子,更是让老者心中欣喜,道:“公子,百十年前,当时秦国商鞅变法,止有四十三县,及至现在,普天之下,共设三十六郡,律法自然不会一成不变。”“就比如这一条,孝公之时,法度初立,公文传递十日必至,若有延迟,以法论罪,而如今,一些边远之地,公文最快也需要两月方能抵达咸阳,律法自然依照实情进行了修改。”“再比如这一条……”就这么讲授了约两三个时辰,法官才大致将秦法变迁的过程讲述了一遍,看着扶苏一直在仔细倾听,整个过程未曾表露出丝毫厌倦和不耐烦,老者看着这位公子,心中甚为喜悦。扶苏走到房门外,见法官正欲出门相送,忙道:“长者不必相送,扶苏若有疑难,届时会登门拜访,还望长者不吝赐教。”“老臣随时恭候公子。”对于扶苏表现出来的勤奋好学,法官心中感到甚是欣慰。“果真是仙人选中之人!”看着扶苏离去的背影,法官喃喃自语,扶苏表现出来的礼节以及求学的姿态完全征服了这位长者。…………“叶青,吾可是记得你不是去泗水郡了么?何时回来?也不与吾说一声,与你接风洗尘?”御史叶青回头一看,正是自己的好友廷尉史季询,笑道:“这不是昨日才回来么?还未得空与你相见呐!”“此去泗水郡督察感觉如何?”季询问道。叶青道:“能如何?穷乡僻壤,哪有咸阳这样的景象?”季询微微一笑,的确,叶青并没有说错,在此时,和咸阳一比,哪怕就是关中也是乡下地方,更遑论关中以外的地方了,不是穷乡僻壤又是什么?叶青叹了一口气道:“不过说实话,此去泗水郡,我倒是发现了一名了不得的贤才。”“哦?”季询脸上露出惊诧之色,对于自己这位好友,季询可是知道叶青素来是眼高于顶,能得到他的赞赏的人可是不多。“他叫萧何,这次啊,我在泗水郡……”叶青话未说完,扶苏却是一把抓住了叶青,道:“御史,你刚才所说何人?”叶青回头一看,慌忙拱手道:“臣拜见公子。”虽然叶青刚刚回到咸阳,可是扶苏的事情在叶青那里已经是如雷贯耳,九鼎此等神物都因为扶苏公子而被寻了出来,这样的事情如今已经是传的天下尽知。“刚才孤听你说萧何?”见扶苏这副样子,叶青立即和盘托出,道:“公子,事情是这样的,此次臣奉陛下之命,去泗水郡督察官吏工作。”“在泗水郡,臣发现沛县丰邑有一狱掾,名为萧何,对于律法无一不精,无一不通,臣督察的这些时日以来,萧何的工作皆是有条有理,清清楚楚,在最后的考核中,更是得了第一名。”扶苏迫不及待道:“想来这位萧何这么尽忠职守,御史应该大力提拔他了吧?”若是真的如此,扶苏不介意立即将萧何抢过来,纳入自己的手下,真是瞌睡就来了枕头,自己正准备派人前去泗水郡去征辟萧何,没想到御史已经先他一步。叶青却是叹了一口气,道:“本来呢,吾是准备进言征调他,公子请看,连文案吾都写好了,只不过,萧何却是告诉臣,他只想混个一日三餐温饱,不愿步入朝堂,因此,此事只能作罢。”扶苏听到叶青所说,瞪大了眼睛,御史征调,萧何居然拒绝了?“两位,孤还有一些事情,先走一步。”扶苏说完,便押着车上的竹简离开。看到扶苏失态的样子,着实震的叶青不轻,对着旁边的季询试探的问道:“季询,我不会闯了什么祸吧?”季询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哪里知道扶苏为何听到萧何这个名字如此失态?回府宅的一路上,扶苏接连深吸了几口气,从刚才御史的话不难判断出,就是历史上所载的那位萧相国,一应时间、地点、人物完全对得上。可是,这位萧何却是拒绝了御史的提拔,说只愿混个一日三餐温饱,而甘愿待在一个小小的沛县?扶苏说什么都是不信的,若是真是如此的话,如此人物,何以能载入史册,其才能更是倍受世人推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