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嬴政迈着步伐一步步走下台阶,扶苏心中紧张到了极点。他不知道嬴政是否会采纳自己的谏言,更没有把握嬴政是否会因此处罚自己。可扶苏自始至终从未后悔过自己所做,若是扶苏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百姓被杀,而他却是一点努力都没有做,那么,他将会愧疚终生。“起来。”嬴政站到了扶苏面前,厉声道:“此事你不要管了,报纸一事就交给你去办。”“父皇……”扶苏还欲说些什么。嬴政却是怒斥一声:“还不退下?!!”旁边章邯、叔孙通见嬴政发怒,连忙拉着扶苏离开咸阳宫。嬴政蓦然将案几上的竹简全部扫落在地,怒道:“你们给朕也退下!”“诺。”看着扶苏失魂落魄的样子,看着这个空无一人的大殿,嬴政再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孤家寡人,坐在这个王位上,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有的只是一个又一个的敌人。而他只能带着亲人的不解,带着朋友的疏远背叛,一路负重前行,路走的越来越远,倒下的敌人越来越多,取得的丰功伟绩令世人称颂,可是身边的人却是越来越少。终于,到了生命的尽头,路途的终点,只剩下他孤身一人!“天下的君主哪一个想做杀人如麻的暴君?哪一个又不想做令万世称颂的圣贤明君?可有些事情,总归要去做,有些人总归要除去……”“扶苏,你能明白朕么?”嬴政倚着王座,身子往后一躺。…………黄昏时分,扶苏的府宅面前来了一辆马车。见到车上来人,卫士急忙拱手拜道:“上卿。”蒙毅问道:“公子如何?”“启禀上卿,公子自从见过陛下回来之后,就好像闷闷不乐,还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蒙毅道:“带我去见公子。”书房外,看着房中的扶苏,一脸的颓废,丝毫没有精神的样子,手中还拎着一壶酒,蒙毅心中隐隐有些心痛。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扶苏这副样子了,即便以前进言不被采纳,扶苏也不会如此萎靡不振,更不会借酒消愁。蒙毅推开房门,略微靠近扶苏,便感受到冲天的酒气,只不过,看扶苏的样子,神志仍然清醒,还没到烂醉如泥的地步。“蒙卿,你怎么来了?”扶苏勉强睁开自己的眼皮,苦笑道。“听闻公子劝谏陛下收回王命,遭到陛下的斥责,特来看望公子。”蒙毅找了一个垫子,便坐了下来。“看我作甚?我甚好!”扶苏笑脸之中夹杂着苦涩,道:“可那些百姓……”扶苏话语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这是他来到大秦之后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的地方。巍巍皇权,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至高无上的威仪,让他没有丝毫挑战的勇气。以往,不管是面对赵高的挑拨离间,冯家的针对,还是六国余孽的暗箭,扶苏皆是毫无畏惧,扶苏相信,他可以帮助大秦逆天改命,千年之后,大秦将不再是史书中的暴秦,更不是世人眼中的虎狼之国。可是,今日发生的一切将他的希冀击的粉碎,这样的大秦,还值得他为之付出努力么?“父皇,父皇他是主宰天下的人啊!可他居然……居然因为一颗小小的陨石,就将一百里的土地上的百姓屠戮殆尽……”“那些百姓……那些百姓他们有什么错……有什么错?”扶苏将手中的酒瓶重重摔了出去,泪水从双颊滑下。“公子!”蒙毅看着眼前的扶苏一脸懊悔,心中不禁生出一抹悲悯。“公子,不要再喝了!”看着扶苏又拿过一个酒瓶,蒙毅立即将酒瓶夺了下来。“蒙卿,将酒瓶还我,时候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回去歇息……”蒙毅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公子,你是陛下的长子,岂能如此颓废?还在此买醉?”“长子……长子……,呵呵……哈哈哈……”扶苏自嘲笑道:“我这个长子又有何用?是能决定自己的宿命,还是能决定那些百姓的命运?”“都不能,既然如此,我要这长子的位置有何用?我呕心沥血弄这些又是为了什么?”看着那些他苦熬无数个夜晚方才整理出来的游历心得以及从律法当中得到的一些启发,扶苏心中骤然生出一股愤恨,悉数将这些扫落在地,那些是他无数个日日夜夜苦熬出来的,是他在洛阳以性命相搏换来的。而今,在扶苏看来,都已经变的不再重要了!“公子,你可知东郡事实上已经形同叛乱……”蒙毅略微停顿了一下,继续道:“难道陛下不知陨石上的那几个字是有人故意所为?”“正是因为知道,陛下才特地派遣御史去东郡察看,就是想抓出幕后主使之人,可是东郡之中,那些人……”蒙毅再也说不下去,从袖中掏出一份简报,道:“公子,你还是自己看吧!”扶苏接过简报,将简报上前前后后看了一遍,这份简报,正是蒙毅抄录的那份御史从东郡发回来的一份奏报。上面的内容,已经清晰无疑的表明秦廷对于东郡完全失去了控制,东郡对于御史要求调查的指令置若罔闻,这在事实上已经形同于叛乱。而这些,全都详细的列在简报之中,一应事实证据全都有迹可循。扶苏看着简报怔怔出神,他不知道如何是好,良久才道:“蒙卿,即便如此,那些百姓也是罪不至死啊!”“因此将陨石周围的百姓全都屠戮,实难令人信服!”蒙毅却是淡淡道:“那些百姓或许无辜,或许的确未参与其中,可是,为了大秦这个天下,他们必须死。”“自去年公子献上白纸之后,公子连番献策,皆是得到了陛下的赞许,而今日,公子劝谏亦是有理有据,陛下为何执意要杀那些百姓?”“难道陛下是一个刚愎自用,不肯采纳谏言的君王?若是如此,丞相李斯何至于有今日之权位?”扶苏眉头深深皱起,问道:“那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