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姑娘高姓芳名?”“芈萱。”芈萱看到扶苏身后的侍者所带的物品,心中已经有大致的猜测,仍是问道:“公子此来是?”扶苏道:“五月初五,乃芈原先生之祭日,扶苏特来祭拜。”屈复立即拱手道:“我兄妹二人替曾祖谢过公子。”“芈原先生高义,扶苏倾慕之至,何必言谢?”“看二位似乎在此修缮芈原先生之故居,如蒙不弃,扶苏亦是希望能尽一份绵薄之力。”“不敢。”屈复正欲推辞,而扶苏已经命随行的侍者开始修缮这间茅屋。有了扶苏的人加入之后,修缮的速度大大加快,一个时辰过后,茅屋便已经大致修缮完毕。“二位亦是要祭拜先祖?”扶苏看着屈复芈萱的准备之物,猜测道。芈萱点了点头道:“公子,不如我们一同前去,不知公子可愿?”“扶苏正有此意。”随即,众人纷纷朝着汨罗江畔涌去,此时,虽然祭祀的人已经三三两两的散去,可是在汨罗江畔仍停留了不少百姓。找了一处地方,正对汨罗江,扶苏身后的侍者随即将带来的祭祀一应用品铺排开来。在香案之上,摆着一套华服,以及许多美食。这套华服是扶苏在九江郡便预备下来的。扶苏拎着酒壶,恭恭敬敬的斟了一杯酒,然后举杯道:“扶苏闻屈子生前酷爱美食华服,今小子来祭拜先生,特此奉上。”将杯中酒水缓缓撒在地上,扶苏再度拎着酒壶,斟了满满一杯酒。举杯高声道:“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屈子宁愿葬身于江鱼之腹,亦不愿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这杯酒,扶苏敬屈子高洁,不与世俗同流合污。”扶苏缓缓在酒樽中注入了第三杯酒,道:“这杯酒,扶苏敬先生一腔爱国热血,敬先生矢志不渝,宁死不悔。”望着不远处波涛磷磷的汨罗江面,扶苏缓缓举杯,道:“这杯酒扶苏敬先生失意,不得楚王重用。”屈复听到此言,眼中闪出一抹愤怒之色。扶苏所言是他的曾祖眼见山河破碎,却无能为力的时刻,因此,曾祖郁郁终日,最终投江自沉。扶苏并未理会屈复的神情,继续道:“若非如此,秦楚两强,谁胜谁败,犹未可知。若怀王听先生之言,楚国不至于如此。故这最后一杯酒,扶苏叹屈子大才未得楚国之大用,乃秦国之大幸。”屈复嘴巴张了张,却楞是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屈复双颊划过两行清泪。遥想当年他的曾祖于庙堂之上意气风发,锐意进取,主持变法,彼时的楚国亦是强大无比,齐秦这等当世的强国亦是敬畏楚国三分。可最后结果如何?贤臣良言不听,反倒听信佞臣之言,以致于偌大的楚国,成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到了最后,更是亡国灭家,社稷崩坏。每每想起这些往事,屈复心中悲愤难鸣,亦无人可以倾诉。扶苏眺望着远方的山色,颇为感慨道:“人君莫不欲求忠臣、贤臣在身前侍奉,然亡国破家之事却屡见不鲜,何故?”扶苏身边人此时皆是缄言不语,这番话扶苏说的,其他人可说不得。扶苏并未理睬众人,自顾自道:“只因为君王眼中之忠正秉直之臣,既不忠,亦不贤。”“楚怀王不辨忠贤,故内惑于郑袖,外欺于张仪,信上官子兰而疏屈子。”“以致于兵挫地削,国威沦丧,亡汉中六郡,最后客死秦国,为天下人所不齿。”说到最后,扶苏脸上浮现出轻蔑的神情,道:“楚怀王,昏庸之王也!”芈萱看着此时的扶苏,陷入了沉思当中,刚刚扶苏那一番话,发人深省。秦国自献公之后,一步步变法图强,及至最后鲸吞天下,六代君王,励精图治,如何不令人侧目?屈复看着扶苏,道:“公子,你如此评判我楚国之先王,未免有失偏颇,若秦国信奉信义,焉能如此?”尽管屈复不得不承认扶苏说的十分有道理,可是,他必须站出来,因为他的曾祖虽然是屈原,可屈复同样是楚国的臣子,他必须要维护楚国先王之尊严。“哈哈--!”扶苏发出一阵阵讥讽的笑声,道:“大争之世,争于实力。邦国外交,有何道义可言?”“楚怀王不识人心,不分善恶,不是昏庸之王难道是圣贤明君么?”扶苏转过身来,盯着屈复道:“先王误国,难道就不能说了么?”“怀王之时,庙堂之上,尽皆汲汲于名利之小人奸臣,独屈子堪为忠良之臣,以屈子大才,纵横于天下列国,游刃有余,哪一国不会以上宾待之?偏偏楚国,不识屈子一片忠心。”“为国之君,内当使百姓安居乐业,外可抵御强敌,抗击外辱,庙堂之上,当选拔治世之能臣,忠正秉直之臣辅佐自己,地方亦当挑选能吏,如此邦国社稷可安,而非耽于声色,终日声色犬马,以致国威沦丧,社稷有倾危之险。”“楚怀王,扶苏瞧不起。”扶苏袖子一甩,看向远方的山色。扶苏的话语宛如利刃一般戳在屈复的心口之上,屈复怔怔不言。扶苏又道:“屈子一生,致力于反秦,扶苏虽为大秦公子,亦对屈子倾慕之至,叹屈子之才,敬屈子之志。”“扶苏此生若能遇屈子之大才,当是我之大幸,亦是秦之大幸。”“公子评判,我以为甚妙!”芈萱骤然出声,屈复有些愣神的看着自己的这位妹子。“兄长,芈萱以为,卑楚者可恶,非楚者可敬。公子所言,并无不当。”芈萱虽然是一女子,可屈复知道,自己这个小妹素来颇具才华,见解亦颇为独到,比之他来说,更胜一筹,若非芈萱是女儿身,这复国之大任就落在了芈萱身上。在寿春这些年,芈萱生生的将醉桃居打理的井井有条,屈复虽然不在寿春,可是,去往天下何处,不知寿春有个醉桃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