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自剑尖滴落,在这片草原上,空气中芳草的清香混合着血腥的味道。扶苏眼神冰冷,望着骨奢和狐尔率领着东胡骑兵,回到秦军军阵之中。骨奢喘着粗气来到扶苏的面前,扶苏想着方才骨奢在东胡大营之中奋勇作战的情景,心中暗道:“果然二鬼子比鬼子下起手来更狠。”这亦是古今中外的通例,对同胞下手最狠的往往就是叛变的自己人,为了表达自己同自己过去的一切割裂开来,表达对新主子的忠诚,这是最有效,最简单的方式。将这些按在心中不提,扶苏脸上露出笑容,道:“骨奢,此战你功劳最大,稍作休息,继续追击。”“诺。”骨奢进步神速,已然能用简单的秦语开始对话。扶苏并未打算就此结束,只有彻底重创东胡,极力削减胡人的实力,扶苏才能安心去对付六国那些残存的余孽。扶苏知道,这些人可比胡人难对付的多,他们玩弄阴谋诡计的手段,层出不穷,在民间走访过的扶苏,深深的知道这一点。随即,扶苏下令秦军再度展开追击。面对已经完全失去战心的东胡骑兵,秦军势如破竹,每每一战,东胡骑兵便陷入溃败当中。夜幕降临,骨奢喘着粗气回来,这已经是今天第五战,而东胡人在扔下几千具尸体之后,再次消失在秦军的视线之中。不管是这些投降的东胡骑兵,还是秦军,扶苏一眼看下去,皆是透着疲惫,一日血战五场,这已然让他们感到疲惫不堪。“继续追击!”扶苏冷声下令。“公子,不能再打下去了!”蒙阖望着扶苏,话语格外的坚定。“我军将士此时皆疲惫不堪,如何还有战力?”蒙阖道:“纵然我军将士还能战,可是战马呢?”“若是继续追击下去,战马大批死伤,面对胡人,我军如何应对?”“还有粮草,我军将士粮草只剩下不过几日,补给线拉的如此之长,其中若有什么变故?我军如何应对?”蒙拓亦是来到扶苏身边,道:“公子,大哥说得对,我军如今斩获已是不小,且损失颇为严重,此时,班师回朝最为妥当。”扶苏凝视着二人,道:“军中大多数的军官也是这么想的?”见蒙阖和蒙拓并未出声反对,扶苏便知道,想来是如此了!这也幸亏带着出塞的是新军和蒙家军,才能在如此战损之下,依旧能够成建制的存在,并且听从他的命令。需知秦军如今的情况已经损失过半了,而在历史上,能在如此损失之下,依旧没有混乱,保持战力的军队,无一不是精锐强悍之师。然后,即便如此,军中自然难免产生一些怨言,扶苏亦是时刻关注着军中的状况。对于他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小事,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句话用在军中再合适不过。在军中,无论怎样的问题,若是没有得到及时解决,往往有可能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召集所有百人将以上军官,我有话要说。”片刻之后,在扶苏面前,林林总总的站着百十人。他们之中有些人在几天前还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士卒,可是几战下来,便成为了百人将。一方面,这样的士卒在战场上的确杀敌英勇,而另一方面,则是军中不少基层军官损失十分惨重,急需补充军官,故而,这些人被提拔上来。扶苏扫视着眼前这些人,道:“我知道,你们都很累,可是,你们要知道,那些逃窜的胡人更累!”“此刻不与胡人决战,更待何时?”“尔等随我一路走来,亲眼见过胡人掳掠的惨状,沮阳城变成一片焦土,无数百姓被他们掳掠到草原上来,成为奴隶。”“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用在何时?便是今日今时!”“我们就此回去,的确,我们一个个都是功臣,都可以获爵,得赏,置地。”“可是,要不了五年,胡人便可以卷土重来,到那时,尔等如此自处?”“难道告诉那些死难的百姓,今时今日明明可以追击的你们,选择了放弃,导致如此结局么?”“我再问你们一次,谁愿随我与胡人一战?”“我!”百十名军官眼中闪烁着复仇的怒火,齐声呐喊。他们亲眼见识过一路走来胡人掳掠的惨状,那一幕幕景象,说是人间地狱,亦是不为过。“好!”扶苏脸上露出振奋之色,道:“将士们,我向你们承诺,待班师回朝之后,我便向陛下上奏,此次阵亡之将士,一律陪葬皇陵,随我赢氏永享血食供奉,赢氏在一日,便一日不改。”所有人眼中露出震惊之色,望着扶苏眼中充满了感激和激动。作为一名士卒,最为害怕便是遗忘,即便是为国而死了,可是却连姓名都未曾留下,即便是有人有心祭祀,也不知给何人祭祀。而没有血食祭祀,对于此时诸夏的百姓来说,实在是太可怕了!这意味着他们死后不得安宁,自始至终,都不过是一个游魂野鬼。可如今,扶苏不仅许诺他们可以陪同赢氏一同享受祭祀,更是可以陪葬皇陵,这对于军士来说,实乃是最高的荣誉和褒奖。这亦是朝廷,陛下对于他们的嘉奖最好的表达方式,世人亦会记住他们,在秦始皇三十六年,有这样一支秦军,为了护卫桑梓,为了保护百姓不受胡人侵扰,在公子扶苏的带领下出塞远征胡人,战死沙场,死后陪葬皇陵。扶苏话语不停,继续道:“战死沙场将士之子嗣,不仅承袭尔等之爵位,且皆由朝廷抚养,请当世大家为其老师,教授学问。父母皆由朝廷赡养,妻若不改嫁,可终身不缴纳田税。”无数人眼眶泛红,望着扶苏,不禁流下泪水。扶苏所承诺的这些,恰恰说到他们心坎中去了。对于他们来说,最怕的无疑便是战死之后,虽有爵位,可是父母年迈,无人照料,孩子太小,无人抚育。可是如今这一切在,在扶苏的承诺中,将会统统改变。在此时,最能体现二人有着同袍之义,便是其中一人对另一人说,“汝妻儿父母,吾养之。”或许这在后世是一句玩笑话,可在这时,不是至交好友,根本不会说出如此厚重的承诺。而许诺下这般诺言的人,亦会郑重完成守护这一诺言。即便是自己饿着,也会将弄来的粮食给好友的妻儿父母食用。即便是自己没有冬衣可穿,也会给好友的妻儿父母置办冬衣。一句许诺,便是一生的践行!这便是此时的风尚,为了心中的道义,即便是死亡,也在所不惜。而此时扶苏说的这些话语,与那句“汝父母妻儿,吾养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且许诺下的诺言更为厚重。请当世大家教导子嗣,这样的诺言在这里,唯有扶苏能给出,因为他是始皇帝的长公子,他说的出,便能做得到。在场的这些军官,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之中有些人在军中已经算是做到了头。想要在往上升,不再是战场上英勇杀敌那么简单了,而是需要学习兵法等学问和知识,不再是如同底层的伍长、什长带着士卒猛冲猛打。爵位想要再往上晋升,亦是需要开始顾虑大局,并且学习学问,只有如此,方有晋升的可能。否则,即便是侥幸升上去了,一战下来,随时都有可能撸回去。而兵法学问这些书籍,要么掌握在贵族王室手中,要么就是当世的大家才有,其他的,便是再无。要知道,在这个时代,一些珍贵的兵法书籍,往往是千金难求一字,若是有这么一卷兵书,完全可以当成传家宝一般供着的。有这么一卷兵书,即便是让一个家族兴盛百年也不是什么困难之事。而扶苏的承诺,无疑是给了他们的后世子孙无限的可能性。扶苏扫视着众多将士,道:“我大秦素来不会亏待有功之将士,比厚之以爵禄,赐之以田宅,赏之以金银,今番,随我征战有功者,朝廷定会厚加赏赐。”“万胜!万胜!万胜!”在扶苏一番话语的许诺与慷慨激昂之下,整个秦军气息为之一变。蒙阖和蒙拓惊奇的看着这一幕,在此之前,整个秦军上下还弥漫着颓丧之气,可是,扶苏几句话,便让整个秦军士气大增。二人看向扶苏,似乎觉得扶苏的话语之中,有着一种特殊的魔力,让聆听者不得不受到感染。扶苏对此倒是不以为意,看似秦军将士是因为他几句话为之一变,可是,这一切的建立基础却是秦廷的公信力。他扶苏有把握,代表朝廷,敢许下这样的诺言,就有把握做得到。自一百多年前,商鞅变法之初,徙木为信,秦廷的公信力骤然为之一增,在百姓心中,秦廷的公信力一直坚挺。对于爵位的授予,皆是有迹可循,毫不含糊,尽管近些年来,秦廷的公信力隐隐有下降的趋势,可是,在百姓心中,依旧相信朝廷,对于朝廷说的话语,依旧保持信任。而扶苏素有贤名,在这北地亦有传颂,作为蒙恬的亲卫军,如何不知?故而,对于扶苏这般许诺,更是坚信不疑。望着士气如虹的秦军将士,扶苏沉声下令:“传我将令,每个人只带兵器和五日粮草,其余的甲胄,粮草,辎重全部抛弃,随我追击胡人。”一声令下,当即所有士卒按照扶苏的吩咐,将身上的甲胄等沉重笨拙之物卸了下来。战马上装备的铠甲也被卸下来,整个秦军队伍顿时变成了一支轻骑兵。为了追求速度,扶苏决定最大程度上减轻负重。而另一方面,扶苏则是害怕逃窜的胡人之中,若是有明白人反应过来,那对于秦军来说可就危险了!只有不断的运动,且在运动中不断打击胡人,整个秦军才能保持一种较为安全的状态。蒙阖想要劝阻扶苏,可看着士气如虹的秦军将士,便张了张嘴巴,始终没有说出口。趁着夜色,秦军再度在茫茫大草原中行进。这一次,秦军的速度运动比以往可是快捷许多,当行进到了后半夜,前路侦骑再度传来情报,发现了胡人的大营。扶苏望了望天色,下令道:“所有将士原地休息一个时辰。”再过一个时辰,就快到了天明时分,到了那时,乃是胡人最为困乏的时候,已经如同惊弓之鸟的胡人,再加上困乏,必定难以挡住秦军的进攻。这也是扶苏敢于让秦军抛弃甲胄以及辎重等物品的依仗,他相信此时战心已失的胡人,不会是秦军的对手。“呜……呜……”进攻的号角吹响。胡人不少人仍然沉浸在睡梦之中,可此时,越来越响的马蹄声令他们纷纷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只是为时已晚,望着势如破竹的秦军,胡人之中已然没有一支敢战之师,跨上战马,便开始亡命逃窜。望着逃走的胡人,扶苏也不追击,只是命令将士们专心致志的将眼前的胡人全数解决掉。伤敌十指,不如断敌一指。每一次都能啃食掉敌人一部分数量,积少成多,最后胡人的实力便会大减。扶苏心中十分清楚,凭着自己这不到两万人的兵马,想要毕其功于一役,是一个不现实的想法,他所能采取的只能是蚕食。只不过,这对于秦军来说,毫无疑问是一个极大的考验,意味着秦军要进行连续作战。“左军司马,这是怎么回事?”到了天明时分,扶苏发觉整个秦军队伍打完之后陷入了停滞之中,连忙询问起缘由。“为什么不继续前进?知不知道我们不能停下?”“公子,可是这些缴获?”司马望着扶苏,想要解释一番。“通通扔掉!”扶苏面无表情道:“带着这些缴获,会拖累我们的行军速度,传我的命令,继续前进,追击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