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长帆没得选,当然信得过:“若天下唯有一人可信,便是将军了。”“你这嘴啊!”戚继光叹然道,“我回程后请命去南京,让信得过的匠人对这几张图评点一二,若匠人点头,大事可成。”“将军务必找信得过的人看。”“定然不会让小人剽去。”戚继光沉吸了一口气,“这件事已经上书到张总督那里了,暂时还未有答复,但你放心,此事必然可成,不过是早晚罢了。”杨长帆兴奋道:“既然这么说,我现下就该筹措工坊了。”戚继光也颇为兴奋,“我此番便服出行,便是找庞取义授意此事的。”“那咱们这就走?”“走!”二人雄心壮志,这便要杀将出去。可刚一开门,正撞见端着茶具的沈悯芮,亢奋的火焰瞬间被熄灭了。沈悯芮看着二人的样子轻嘲道:“这就要走了?”“咳……”戚继光探头望去,杨长帆家人不在,这才小声道,“悯儿……”“别叫我悯儿,只有长帆能叫。”杨长帆头大万分,嫂夫人你生气归生气,不要拉我下水啊!“那我不叫了。”戚继光叹了口气,“木已成舟,暂且如此。”“哼。”沈悯芮闻言冷笑一声,把茶具塞给杨长帆后,突然点了下肚子,“那他怎么办?”戚继光与杨长帆同时露出了惊骇的神色。二人看了看沈悯芮毫无征兆的小腹,又互相看了看。“当真?”二人同时惊道。沈悯芮看着二人,终是惨然一笑:“假的。”“呼!”二人同时捂着胸口松了口气。“别得意。”沈悯芮可没打算让他们这么混过去,“限你四月之前,跟王氏说清,接我入门。”“呼!”二人又是一个提神儿。这可比制造无敌大将军要难太多了。“悯儿,再略微宽限些时日……”“不。”沈悯芮坚决摇头,“一次次这样,就是因为我宽限得太多了,我就是要告诉你,这招偏偏就是王氏指点我的,男人若是拖拉,便下死期。”戚继光愁上眉头,夫人啊,你都做了些什么啊。“如若四月初一,你未来接我过门。”沈悯芮咬牙冷言道,“那我就自己过去。”“万万不可!”杨长帆与戚继光同时阻拦。“一死而已。”沈悯芮凄笑道,“死也死在你夫人手中。放心,我黄泉路上等着你。”“哎呀!”沈悯芮话罢,又从杨长帆手中抢过了茶具,转身而去,不给人任何商量的余地。两个男人对视,感觉到了一种死亡的恐惧,那是猴子第一次……明明前一秒还在聊家国大事,后一秒就这样了。二人互相搀扶着出了府邸,牵着马朝村北走去,神情中有一种中年危机的味道。别说一个月,一年也没用的,戚继光每年都会找到夫人最高兴的时候,旁敲侧击聊一下添人口的事情,之后每次都是刀光剑影。将门虎女,容不得第二个女人跟她分享男人。“将军加油……”杨长帆一路走一路劝慰。“唉……”戚继光一声长叹,“贤弟接她回家顺利么?”“还行。”“夫人没闹?”“闹了一炷香的时间。”“……”戚继光看着杨长帆,那是愤恨的目光,那是嫉妒的情绪,噎了半天憋出一句,“弟妹贤惠啊……”“过奖……”杨长帆知道这件事怎么聊都是死胡同,赶紧扯开话题,“我在沥海小舍已设工坊,将军先去看看?”“请。”沥海所真正的霸主,从不是个省油的主儿。二月二十八了,还有一天就是三月了。要发饷了。她独自来到所衙,没有去找庞取义,而是直奔副千户的签押房。副千户开门见是庞夫人,连忙指着对面道:“千户在……”“找你,找你。”庞夫人一乐,挤进签押房,回身关了门。副千户**一紧,太突然了吧?“那个什么,你再帮个忙呗!”庞夫人关好门后挑眉道,“再去点点杨长帆。”“……”副千户先是松了口气,而后又觉得有些遗憾,**也正常起来,“庞夫人,先前刚刚点过……银两已经……”“那是二月,现在不是三月了么?”庞夫人露出你懂的表情。副千户瞪眼道:“咱们不是按天算的么?还未到一个月啊。”“按月算,按月算,二月归二月,三月归三月。”“这……”副千户都有些想骂人了,“庞夫人,杨公子这也是小本生意,里里外外几十两了……”“你还真信他?”庞夫人不屑道,“我都打听了,他做的这东西绍兴大卖,别说几十两,几百两咱们都拿的出来。”“那是人家的事……”“这是所里的地方。”“这事……千户……”“别理他,他什么人你不知道?假仗义。”庞夫人笑着拍了拍副千户,“这样,你过去提点一下,我就在这里等着。”“……”副千户面色僵硬,人做到这份上,就过头了吧。上次收了钱才十几天,现在因为要到三月了,就又要多收一个月的?副千户实在是个要脸的人,没法开口了。但面对沥海的主宰者,他又不能抗拒。“哎呀!”副千户突然一拍脑袋,“对了!差点忘了有重要军务!”话未说完,他便夺门而出,一路小跑,连办公室都不要了。庞夫人反应不及,只得含恨跺脚:“这帮男人,都婆婆妈妈的。”罢了,反正也都知道怎么回事。她这便出了房间,四处溜达,随手抓了两位兵士:“走,跟我收租去。”兵士虽然不情愿,也只得同往。滩边小舍,戚继光已与杨长帆坐下喝茶。翘儿在一旁一面倒茶,一面偷瞄戚继光,总是忍不住偷笑。“弟妹这是……”戚继光被笑毛了。翘儿连连摇头,倒好茶便掩面逃遁。“我脸上有什么不对么?”戚继光问杨长帆。“没有,内人见到俊美男子都会忍不住笑。”“呵呵,谈不上吧。”“喝茶。”“喝茶。”放下茶杯,戚继光抬头四望:“别说,虽只是小作坊,你管得还真是井井有条。我大概看清了,十几人一组,有人专门督工,有人做,有人运,有人记,颇有些军队的作风。”“那是将军手下的军队,这边的军队可就……”杨长帆无奈摇头。又是一个尴尬的话题。“喝茶。”“喝茶。”再次放下茶杯,戚继光说出了他的疑虑:“容我直说,这里不适合做工坊。”“何由?”“离海太近。”“……”杨长帆不得不点头,“是啊。”“军器重地,通常设于内地,只怕被贼寇夺去。”“将军说的是。”“贤弟有没有想过去杭州?”杨长帆挠了挠头,他是不愿意去大地方的,大地方大人物多,总是很麻烦,小地方更自在一些:“我毕竟还只是个祭酒,这也是赵大人的吩咐。”“嗯……”戚继光抿嘴道,“喝茶。”“喝茶。”放下茶杯,沥海主宰者的声音不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