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如玉原本的想法里,陈可道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自己只要大着胆子说,肯定能够让陈可道无法回答。只要让他无法回答自己的问题,那么这个人也就废了。但是现在问题来了,自己应该怎么反驳他?难道自己说,不是这样的,是因为天命在陛下,天命在太祖皇帝,所以太祖皇帝才能够一统天下。这个说法说得通吗?关键的问题不在于能不能说的通,而在于陛下怎么想。如果陛下认同了陈可道,那就是天子有功于天下,所以上苍授予天子天命,统御万民。这好像也没有什么,毕竟谁都能说的通。而且这里边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能够防止好多人造反,防止他们借了天命搞事情。你得先有大功,然后才能够得到天命的认同。这样的大功必须是平定战乱、定鼎天下。可是现在哪有这样的功劳给你?大明还没有乱,还没有到各地烽烟四起的时候,你想立这样的功劳都没有机会。所以天命不在你,天命在陛下。你去死吧!至于说耽误大臣立功,也是一样的道理。除非你能够立下定鼎天下的功劳,其他的没有什么,唯一一个能够得到这个理论支持的应该就是曹操他们家。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他们一家子定鼎天下,所以他们是天命所归。可是那是什么时候?那是乱世。所谓乱世比的就是谁拳头大,即便没有天命所归又能怎么样?曹操一家不还是夺了汉朝的江山?到了天下大乱的时候,有没有这个天命论又能怎么样?陈可道没有给李如玉说话的机会,继续说道:“陛下有天命,统御万民。于国有功者,陛下依天命筹其功劳,这才有了各位国公。朝廷的勋贵,并不是他们天生高贵,而是因为他们为国立功。所有人都有这样为国立功的机会,是以,万民平等。”“为将者,为国开疆拓土;为兵者,为国斩将夺旗。天子自当筹其功,所以才可以封妻荫子、恩荫百代。即便是在现在,为国立功者,陛下自当筹齐功。地位之高低者,于国有功之高低,而非天生尊贵。”“诸位,如想人前显贵,必然要立功。如果立功,陛下自当酬劳你们。”陈可道这句话一出来,李如玉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倒是台下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神情变得有些古怪。洛思恭可算是明白了,陈可道应该是说服了陛下。这还真是一个能人。上天酬劳陛下,陛下酬劳万民,还是说的通的。勋贵们之所以高人一等,并不是因为他们天生高贵,而是因为他们于国有功。如果你也想高人一等,那你就去为国立功。有了这样的说法,勋贵反而会心安理得了。我们勋贵之所以享受这样高人一等的待遇,是因为我们为国立功了;你是普通的老百姓,是因为你没有为国立功。所以我比你高一点,你有什么不服气的?你要是不服气,那你也去为国立功。与国同休的那些国公们,他们必然会喜欢这样的说法。因为他们没什么对手,在这个时代想要封国公,而且还是与国同休的,基本上没什么戏。这个理论也会得到军方的支持。我们并没有比文官低多少,我们也不是大老粗,只不过是我们学的打仗,你们读书治国而已,大家分工不同罢了。但我们你们都是于国有功、为国办事,所以我们与你们之间没有什么高低贵贱可说。于国有功这样的理论必然会得到勋贵勋戚以及军方的支持。即便他们不会表明了站出来支持,但是绝对不会找陈可道的麻烦,而且还会想尽办法为陈可道站台。这样的理论还会得到商人的支持,因为这提高了他们的地位。虽然现在的商人地位也不低,他们基本上已经和士人集团绑定在一起了。这里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士人商人他们经常做买卖。但是商人不一定是士人,他们只是被士人商人压着罢了,所以看不到他们出头。如果这个于国有功的理论被证实,或者说被使用,商人的地位自然就水涨船高。此时,所有人再看向陈可道的目光都不一样了。原本大家以为陈可道只不过是一个沽名钓誉之辈,用了一些歪理邪说的话哄弄了皇上。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陈可道的理论真的会颠覆现在的制度。一旦这个理论被推开,那么事情就变得糟糕了。现在关键的问题是陈可道解决了皇权天授的问题,同时也解决了勋贵勋戚高人一等的问题,同时还能够团结商人普通百姓以及工匠们。一旦这个理论推开,站在反对派的只有读书人,或者说只是一部分读书人。因为其他人都是向前了一步,只有士人被拉下来了。要知道士农工商本就是士人划分的。普通百姓没有反抗的能力,他们甚至连话语权都没有。武将粗鄙,什么都不懂,所以应该是士人觉得一切都是我们说了算,其他的阶级只要听话就罢了。如果真的万民平等,那么他们这些天生高贵的人怎么办?以功劳分高低贵贱,用来区别地位的高低,这是很容易让人认同的说法。尤其是将领和军队,甚至是勋贵勋戚,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有功的人。读书人总不能说我读书就是为国立功了,这像玩笑一样的话。现场鸦雀无声。站在台侧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个理论可能会得到宫中太监们的支持。在官场上,权力是一回事,地位又是另外一回事。太监们本身就是地位低下,为人所瞧不起。但如果大家都是平等的,那太监自然也是平等的。以功劳分贵贱,太监又不是不能立功。这样的理论怎么会得不到太监的支持?锦衣卫也一样,没必要矮人一头。我们是为大明立过功的人,我们自然就应该高人一等。“胡说八道!你这是异端,背弃了圣人之道!”李如玉涨红着脸大声的呵斥,神情异常的激动。台下有不少人开始呼喊。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所以他们在恐惧。恐惧之后,便开始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