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鸿胪寺官宣示上殿后,群臣鱼贯而入。朝觐大礼一毕,张信就急不可耐地想走出朝班。但朱元璋却首先开了口,言道各位爱卿的奏折,皇太孙已经览阅批复,未决之疏已由朕御览。现决定如下:
黄河水患要严防决口,务须加固堤防;汉、沔流寇又有抬头之势,着李景隆密切注视贼寇动态,准备讨伐荡平……。
置行太仆寺于山西、北平、陕西、甘肃、辽东。考虑西北边卫所畜马甚蕃息而禁防疏阔,乃设行太仆寺以掌其政,山西、北平、陕西每寺设少卿一人、丞三人,甘肃、辽东每寺设少卿、丞各一人,择致仕指挥、千百户为之,每寺设首领官一人、吏三人…….。
凉州等卫十有一屯,军三万三千五百余人,屯田万六千三百余顷。凉州、西宁、永昌、肃州、庄浪连年丰收,以十之二输官,八分给与士卒。因为甘州、山丹等六卫地寒,四月雪消,方可耕种,比苗始秀而霜已降,军伍们以缺食为病,请以凉州等卫输官粮储济其不足。特准其所奏…….。
朱元璋在帝位上说的开心,群臣面面相觑,但是不敢多言,因为这其中大部分奏疏已经被皇太孙以监国之名批复发还执行了,难道太孙殿下没有给陛下说及,却只见朱允炆恬静的坐在左侧下首,眼观鼻、鼻观心,脸上竟然带着一丝微笑,有脑子转得快的,已经想到,皇帝毕竟年岁已高,显然有些啰嗦恋权,可是谁有敢说些什么,只好在那里听着。
慢慢的,朱元璋的话速缓了下来,可能也感到了群臣的气氛,但是已经说及东宫詹事府右春坊司谏袁实建言三事:
其一,往年府、州、县三学同于岁贡生员,所以经学不明、未知文理者日众,宜改天下生员定额,府学四十名,州学三十名,县学二十名,府学一年一贡,州学二年一贡,县学三年一贡,其充贡虽少而储材实多,以蓄其材。其二鸡鸣山下国子监,首建彝伦堂,次建六堂,至于厢厨、馔舍、室房,罔不周备,而自国子监至珍珠桥,狭隘污秽,乞命工部相度开道,便其往来。其三,将军侍卫人等,皆出于农亩,知节义者少,乞命史官摘取历朝忠臣烈士事迹,编类成书,命官讲解,使其知忠君报国之义、事上死长之节……。
当听到皇上讲到了东宫詹事府的奏疏,因涉及生员、官学,不由不想起了上个月的科举风波,众人的心都紧张起来,下首站着早已攥拳忍耐很久的张信终于按捺不住,一反多年来稳健沉着的常态,疾步走出朝班趋步御前,奏道:“启奏皇上,臣翰林院侍读学士张信…….”
朱元璋仿佛已经忘记了他之前的吩咐,有些不耐似得打断张信,反问道:“张侍读,你有什么奏报,可有奏本呈上来?”
张信伏地奏道:“圣上容禀,臣遵旨复审落榜试卷,已经完毕。”
朱元璋眼睛一亮,看了在一侧的朱允炆一眼,问:“从中甄选出多少北方士子?”
“落榜试卷虽多,臣等仔细评阅,确无一人可选。”
朱元璋脸色骤变。张信见皇上不悦,忙从取出准备好的试卷若干,高高举过头顶,奏道:“臣等愚钝,这是从中选出的上等试卷,现呈与陛下。”
没料到张信早有准备,朱元璋顿时恨成一团。这也是最坏的结果,而且他也不相信,地域辽阔的北方,难道真的找不到几个可以媲美南方士子的人物,心里已经认定张信必是与刘三吾同居翰林院,出于同袍互相包庇,一起来应付朝廷,要不给他们点颜色,谁还有畏惧之心!
这其中肯定还有皇太孙的干涉,当时不露声色,降旨:“诸位爱卿可还有异议,若是没有,朕这就下旨着礼部即刻将复审结果张榜公布,若能平息众怒还罢,若平息不了再作道理!”
见此情景,礼部尚书郑九成马上应声而出,伏地奏道:“臣有下情禀奏……。”
得到允许后,郑九成奏道:“臣于几日携家人偶游乌衣巷,听到有北方士子在那里喧哗,不知究竟,因臣当时着便服,所以凑上去看看为何?谁知却听到了一个天大的谬论,但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爱卿不妨说说是何谬论。”看到郑九成站出来,朱元璋还是算松了一口气,不管自己怎么处理,先听听礼部尚书如何说的。
“当时,当时群情激愤,诸多北方士子都言道今科无望,臣之前还不明所以,但此番看来,这些士子倒是有些先见之明…….。”
本来科举取士就是礼部的事情,谁知皇上今年却是由于连年取士皆由礼部主持,恐怕生出私弊,这次有意改命翰林学士刘三吾主考,因此,出了问题,正是郑九成想要看到的,唯恐事情不再闹的大一些,又得到皇上的密旨让他监督此事。于是平日就让家人同僚暗访北方士子的动向,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个能说服圣上相信礼部的理由。
话说到这里,郑九成偷偷瞄了一眼皇上,见并未有不悦之色,才放下心来继续奏道:“那班士子们曾经言道,前番主考官刘三吾偏向江南籍人,皇上体恤民情,命二次复审试卷,北籍士子感恩戴德,谁想张信与刘三吾同为一体,现在坊间盛传,刘三吾为掩饰其罪,嘱咐张信专以劣卷呈给皇上,实有欺君之罪……。”
朱元璋听后,重重的看了朱允炆一眼,随后又慢慢将目光收回,依次从群臣脸上掠过。百官顿时觉得头上像座山似的压来,尽管皇上已经是老态龙钟,单单这一瞥,就如此慑人心魄,直逼得满朝齐文武刷刷低下头去。半晌,百官方听得上面沉沉地说道:
“朕甚失望,不过月余,就敢通同舞弊,蒙骗朝廷,招致民怨沸腾,京师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