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尚炳被改封漳王,就藩漳州,这个封号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别的意义,但是对于这个处罚来说,他不能说不满意。
阴历八月说来已经入秋一半了,可是照耀在漳州城里的阳光,却仍残留着酷暑之炎热。从红土路上反射而来的光线相当刺眼,令朱尚炳极为不快地眯起双眼。一挥动袖子,尘埃便四处飞舞,沾满了口鼻,更使得他的不快又加深了一层。
所有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那么的陌生和令人厌恶。这片土地和他完全不相衬。这种还未开化的蛮夷之地对他而言,真实的结果就是被发配至此,但终归比丢了性命要好的多。
把飞入口的尘埃连同唾液吐了出来,朱尚炳使劲的摇摇头,似乎想将隐藏在心灵深处的那丝不快摇出来。
在他知道自己被改封漳州之前,陕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何妙顺等人在西安城被捕,因此引起了朝廷大军对于沔县的围剿,在皇帝亲临陕西的情况下,西北军镇总督平安亲自统帅大军前往。
在此之前,皇帝诏谕:在限期之内向出降,并且向朝廷官员解释者不予追究,并号召周边百姓,以划清和叛军的界限来减免自己的税赋,达到获取一定功名的结果,这一招在文人士子眼里说不定去不了什么作用,但是作为日日思定的百姓心里,却是获得龙门一跃的最佳途径,人人响应。
西北军镇总督平安,奉皇上谕旨,分兵包围川、陕地区。逐渐把战线控制在定军山一带。加强对沔县叛军的威慑。
定军山在连日官府的宣传下,只有为数不多的少数民族武装,在平安看来,那是不堪一击的。所以起初他想不战而得。在发兵之前,他就写了一封信给金刚奴等人,劝他投降,并许以归顺后的太平。
可金刚奴等人将信丢掷一旁,不予理睬。不相信一股小小的叛军,竟不害怕朝廷大军的压境,以为是叛军对他的许诺不信任,怕是放空炮。便奏请皇上下了一道手诏,说明只要投降,就可以当择优录入西北军镇,余者不纠。谁知诏书送进定军山后,被一把火将诏书烧了,还将送诏书的使者杀了。这举动更加激起了平安将其完全剿灭的决心。
毕竟平安算的上是员有勇有谋的将领之一,他明白这金刚奴虽然好对付。但是定军山却是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他没有莽撞地让兵士们硬攻,而是细心地研究定军山的特点,寻找极少伤亡的攻击方式。
三国时,蜀将黄忠斩夏侯渊、赵顒于此,在历史上遂负盛名。属大巴山脉,其脉自高庙子入平地,隆起秀峰十二座,自石山子至元山子,号称“十二连峰”,再东为当口寺孤峰,自西向东绵延十多公里,如游龙戏珠,故有“十二连山一颗珠”之誉。
主峰定军山为最高处,正是金刚奴等老营所在。山南有一个天然锅底形的大洼,周长三里左右,即三国时称为“可屯万兵”的“仰天洼”。北麓有一片广漠沃野,就是当年诸葛亮大布“八阵图”、设“督军坛”的武侯坪,黄忠大战夏侯渊的战场,山半腰有一大石,高约丈余,宽约六尺,中开一缝,宽窄不一,名曰“挡箭牌”,传为诸葛亮遮挡敌箭的遗物。
在环绕地形视察之后,得出了将给他们攻击造成困难的是,叛军龟缩在山中,不利于大军展开攻势,更不利于骑兵展开攻势。否则就会违反皇上所制定的尽量减少伤亡之原则。
平安以汉中为据点,在集结二万大军的过程中,正遇上陕西罕见的大雨天气,给部队的行动带来不少麻烦。
平安在迅速完成大军的集结后,立即挥师西南,已是盛夏的六月,天降暴雨,这无疑是一场灾难。那连连的倾盆大雨,把大巴山脉都给灌崩了。山洪咆啸而下,滚滚滔滔的洪流,肆虐了汉中、汉阴、凤县一带,被卷走的房屋、庄稼,被淹死的人,无法计数。暴雨延伸到陕西以南的一大片土地,河水暴涨,到处都是一片水乡泽国。
山洪暴发给大军带来异常的困扰,但同样隔绝了山中叛军的交通,无奈中,定军山上的金刚奴等叛军只好做出山的准备,因为他们已经断了粮草。本来就靠秦王的供养,为了在当地有足够的民心,很少掠夺。这也就造成了他们不可能有太多的余粮。
加上秦王失势,对于沔县叛军的关注也少的多,否则,也不会有何妙顺亲自往西安城内寻求帮助,这种情况下,他们不投降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下山突围,往四川境内逃窜,希望能穿越蜀中军镇和西北军镇的空隙,打一个地域差别。
这样做,正合平安的意思。发现敌踪,官兵的攻势就像袭卷夏日天空的雷阵雨一般,极为迅速而又猛烈。金刚奴等千辛万苦经营的沔县和定军山,在短时间内全部陷落,而以四大天王亲兵为主的近五千死忠叛军也即将为官兵压迫包围。
叛匪的家人全都在阵营之中。原本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加以安置,可是又担心一旦被官兵抓住会沦为人质。不光是金刚奴,其部下之兵将们也多半有着相同之想法,结果整支军队夹带了不少非战斗人员之男女老幼。
五千死忠部队,竟然夹杂有近二千的家属。别的不说,光是在机动性方面,就远远地比不上大明的正规精锐部队。
就这样,六月二十七日,金刚奴在一座名为无名山中遭到大明军队夜袭。就在全军精疲力竭地陷入熟睡之际,立刻又被噩梦给惊醒了。当金刚奴跳了起来坐上马背之同时,叛军早已溃不成军,而官军也已杀到。
一度突破官军包围的仇占儿,单骑折返战场,手舞长枪地阻挡在两军阵前。虽然奋勇击毙六七人,但是官兵数量岂止这些,从黑暗深处不断涌出的人潮,仿佛永无止尽一般。
就在仇占儿即将力竭之时,陈二舍、金刚奴等人亦火速赶来救援。在满天星斗之下,两军陷入混战。刀剑之鸣响与人马之叫声重叠交错。血腥之气味笼罩着整片大地。
“残败之鼠辈,竟然不知大义,胆敢反抗天兵?根本连活命的价值都没有。”
嘲讽之际,同时长枪一闪贯穿了陈二舍喉咙,正是定西军主将平保儿。对于喷血落马之陈二舍他看也不看地大声命令部下:
“金刚奴在哪里?别让他给逃了。”
此时金刚奴正骑着一匹有着黑白斑点的马匹,在微薄兵力的守护之下突破重围。定西军斥候如老鹰般锐利的目光,忽然发觉黑暗的角落之中浮现出一匹斑点马的影像。
“别让那个将领逃走。说不定就是金刚奴。”
挥起了沾满陈二舍血迹的长枪,在队伍前方带领着兵将们亲自追赶。阻挡者无不被撞倒、挥开,或是击落。他以驱散羊群之猛虎般的气势直逼金刚奴。
金刚奴害怕了。他虽然不认得追赶自己之人的长相,但是却知道他是定西军之中屈指可数之猛将。一旦被追上的话,那可就万劫不复了。正当他有些绝望的时候。
仇占儿立刻将在场兵力分为二路,一路守护着金刚奴继续逃亡,另一路则自己亲自指挥,在崖壁上不断地向定西军投掷着大大小小之石块。由于山道相当狭窄,就算定西军多么训练有素,仍旧无法完全躲过倾盆而来的岩石。
也因此成功的吸引了定西军的注意力,一路踩着岩石好不容易才抵达坡道之上。只见仇占儿只有一人挽着手臂,闭目端坐,一副从容就义之模样。
仇占儿原本是个人品较为出众的人物,身上的银色胄甲和战袍也非等闲之物,因此给人一种错觉,以为他就是叛军主将金刚奴,也是理所当然。
“你就是金刚奴吧。快从实招来。”
被盘问之时,仇占儿相当不悦地将脸背了过去,不发一言。越来越相信他就是金刚奴的定西军们,为求确切回答又再次向他询问。此时看见金刚奴已经率领余部走远,终于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