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灯下望着车流挂机,有那么几秒钟,我感觉自己就像只吃了苍蝇的青蛙,木木的鼓着眼睛,半天眨巴一下。
其实在接到小荷花那一刻,这些问题,立即随着远去的汽车尾气烟消云散了。
无论穿了什么样的衣服,无论又长高了多少,无论是否化妆了,画了什么样的妆,在我的眼里,她永远是那个安静的抱着娃娃独自坐在槐花树下的小雨晴。
这样说的另外一个含义是,她看起来,确实有些不同了。虽然做不出什么细致的描述,但变化,实实在在的发生着。尽管长发还是那样乖巧柔顺,眼睛还是那样灵活可人,鼻子还是那样的玉挺,笑容还是那样的小荷花,感觉却很不一样了。也许是因为离别时分别是清凉的夏日,而现在,她都穿起了红白相间的羽绒服?
我不知道。这就像每次放假,回到自己熟悉的屋子一样,你说不出有什么变化,但它确实已经打扫过了,不止一次。
“……”
小荷花亮亮的眼睛弯成半月,嘴裏哈着白气走过来的时候,我竟然有点语塞,迎了两步,怎么说呢,我想怎么开头来着。
“冷~”
走到我面前,她像只冻坏的小白鼠,仰脸俏皮的眨着眼睛,抱住胳膊跺了跺脚。她穿了长筒靴,脚跟踩在干冷的路面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你怎么跑来啦!你妈知……”
话没讲完,瞥到她小脸上情绪有黯淡的趋势,我识趣的暂时打住,无奈的扬起嘴角,掩盖过失似地伸手按了按她的肩膀——说起来虽算是羽绒服,可还是有些单薄呢:“穿这么少,可不冷……坐了多长时间火车……恩?饿不饿?”
按着她的肩膀说话的时候,雨晴在静静的凝视,观察,好似小时候仰头注视树上雪白的槐花打着转落下来的样子。讲完话,唯一的回应是小女郎眼睛里那湾愈来愈宁静清澈的湖水,我不无尴尬的眨眨眼睛,她又保持了三秒钟的走神,这才终于开出了小荷花标志性的微笑,唇齿微启:
“饿……想吃肉。”
我忽然松了口气,眯起眼睛,还好,还好,小兔子还食人间烟火。肉的话……我扭过头,巡视这条再也熟悉不过的夜街上,一个挨一个的食店招牌。
涮烤店。冷的出奇的圣诞夜。上海,北京。雨晴。我。红漆桌椅。面对面坐在一起。
清晰的意识到眼前这一切是多么不合理的时候,服务员已经推着小车把点的东西送了上来,一样一样的,放好离手,可以说,一眼望去,什么都有……我是个爱吃的人,平时早按耐不住,现在,目光以及心情,却全被桌对面静如处|子一言不发的小东西牵扯着。
虽说自打王府井回来,我们就联系上了,会打不痛不痒的电话,会发不痛不痒的短信,却仿佛两个世界的人,荡不起多大|波澜。现在她令人防不胜防的突然从上海穿越到北京,活生生香嫩嫩的坐在了面前,那感觉可就完全就不一样了。这打击程度不亚于在电影院戴着3D眼镜看着看着阿凡达,明明觉得自己在安全维度内,结果冷不防被画面里的女猪脚一箭射穿了额头。
这家店的桌位是涮烤一体的,我漫不经心的动着筷子,眼睛在食物和小荷花之间溜来溜去,想找点什么话说说。而她,正小心翼翼的翻着滋滋响的肉片,很专注的样子,一抬眼,发现我眼神飘了过来,羞赧一笑:“眼巴巴瞅什么,休想……我自己吃哦,不是给你烤的……”
“额……这样。”总算开始讲话了。汤锅在咕咚冒泡,我从盘子里抄起一筷子排列整齐的薄薄的牛肉片儿,下进去止沸,抬眼望向雨晴:“在上海那边怎么样,都还好吗?”
“好啊……”小女郎挑眉一笑,把烤好的肉片夹到了我的盘子里,扭过脖子,仿佛在寻找服务员,嘴上喃喃自语:“有酒就更好了。”
不知怎么,小荷花若无其事一带而过的神色,让我心间掠过一阵轻微的不安,像羽毛飘过平静的湖面,虽没有波澜,却也投下了若有似无的阴影。
眼前举止收放自如一手抚弄长发一手向服务员招手的女孩,还是夏日假期里重逢的那个校服小妹么?我迷惘了,那朵出于淤泥而不染的小荷花,好像把自己藏起了一部分来,让我没有了那种“呐,这个小妹,还是个孩子啊”的贴心印象。
这时候,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我心裏咯噔了一下,没想到是为什么,只潜意识里觉得什么事情要糟糕了。
“说好的,你的人呢。”小妖的短信。
好预感少有灵验,坏预感屡中不爽——刚才走的急,自然把看晚会这事抛到了一边。我愧疚的盯着屏幕,短信虽然只有几个小字,却清晰的好像看到了拉拉队员咬牙切齿讲话的样子。我突然觉的,自己的腮帮子有点酸……
“不好意思,突然有事,一定补上,真对不起。”略一踌躇,我回了过去。
“嗯……先来两瓶吧……”另一边,小女郎音清气爽不卑不亢的对走过来接收指示的服务员说。
脸上没表现出来,我心裏端的是凉了半截,这小女郎是想干嘛,啥时候发展出喝酒这爱好了。要知道,因为经常挨打,她应该是很厌恶酒精的人吧……
涮烤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但气氛有些微妙了,小荷花一边吃一边给我弄,而我只想确定,她在那边,到底过的好是不好,停住筷子,可又实在想不出还可以怎么问一次。
目光拉扯中,啤酒来了,雨晴眼睛一亮,竟然像个兴奋的小酒鬼似地嘴裏嗬嗬着接过,熟练的给我的杯子倒上,又给自己慢慢的斟上。金黄色的液体冲进透明的玻璃杯,激起一层白色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