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璇玑把长发给割掉，说要留下来，一半是想要待在有黎昕的地方，一半是气话。当真的被应允留下来时，璇玑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办。从卫将军那里出来，董清牧带她到营帐里面，告诫她不要乱跑，虽然已经和下面的人打了招呼，可是一支大队有上万人不止，总不可能每个人都传达说，只是把话传给了董清牧，让他去安排。他看见璇玑已经把长发割掉，把头发绾成军中士兵相同的发髻，再搭配上一套军装，和童子兵没区别。“别让我觉得你一天一个样，我和后勤炊事那边说了，你以后跟着他们干活吧。”“嗯。”能有容身之所已经是万幸，她有怎么会有意见。董清牧又把手里的两套干净的衣服递给她说道：“以后换洗用，女子在军中多为不便，不能叫你分餐露宿也不可能安排你和那些浑人一个大营帐，以后就在这里吧，我会让人安置一张小床。”“和你？”璇玑有点迟疑，虽然她的身板让人没有兴趣，看起来也不过是半大的孩童，可是璇玑自己可不这样子想，十四岁的女娃，廉耻早知。听出她语气里的迟疑，董清牧皱起眉头，看着她说道：“你怕？先不说别的，就你这一副干瘦的身躯，抱起来我还嫌骨头硌的痛。”璇玑听了，羞得满脸通红，跺着脚瞪着董清牧不说话。但是董清牧并不在意，他的岁数和黎昕相差不了多少，璇玑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孩子，不起作用。“我带你去还是自己去？”他说道。“我自己去吧，要董营将带我去的话，给人看了觉得端架子。”璇玑笑了笑，把衣服放好，自己摸索着出去。她想着，总归是要自己来，不能什么都靠着别人，特别是董清牧，他作为营帐想必也很忙，不能总是陪着一个丫头片子。后勤炊事那里并不难找，毕竟操训和地方和做饭的地方还是很不一样的。不过，等到璇玑走过去以后，却没有人理会他们，要知道数万大军每日的口粮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虽然大部分的士兵不可能每日都吃上热饭菜，更多的也只是一张烙饼。可是单单是烙饼，也不是一件易事。炊事里数十个军厨在忙着，谁也没有理会面前站着的人。璇玑在那里站了十几分钟，都无从下手，忽然见一个大爷模样的人走了过来，他头上绑着一块深蓝色头巾，两边袖子给撸了起来，一脸的凶恶，看起来钟馗也不过是这个模样。他朝着璇玑走过去，睥睨的看着她，大声吼道：“没手没脚吗，这么忙都不会来帮忙！把这些面粉和一下！”璇玑被他牛一样大的嗓门吼得心惊肉跳，也不知道眼前这个人要是放在山林里一吼，说不定整座林子的鸟都给吓飞。她看着那桶和她一样高的面粉，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五年的舞姬生涯，她早就忘了儿时和老妪一同和面的情景。但是面对着如钟馗般凶恶的人，她是大气也不敢出，直接走过去，洗了手就上去和面，希望那点微薄的记忆还能有点用处。等到璇玑两条胳膊都使不上劲，腰直不起来的时候，一桶面粉才算是和好。旁边的人麻利的分好放在热炕上面烙起来，他们才算是有点空闲。“你就是新来的娃？”一旁的一个大叔在一边问道。璇玑没有说话，站在一边点点头，这里虽然说是炊事房，但是里面的每一个人都虎背熊腰，肌肉一把一把的，看起来特别的渗人。想必要准备这么多饭菜，也要有点锻炼。“嗤，真不知道他们想什么，这种毛头小子来这里简直就是碍地方。”说话的是个不到二十的年轻男子，他嘴里叼着一根树枝，蹲在地上，不屑的说着。“良子，你改不了这说话的毛病是不是！”先头那个长得像钟馗的大爷在一边大声吼道，叫良子的年轻男子马上像吃了死苍蝇般，马上静了下来。他蹲在地上，往璇玑身上看了好几眼。如今的璇玑已经不是蓬头垢面，白皙的皮肤配着姣好的面容，还有一双漆黑的眼珠。“董营将交待了，以后你就在这里好好干活吧，看你这身板，就算给你盔甲大刀也抗不上。”大爷在一边说道，他算是这里的一个头头，大家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姓郭，大家便叫他郭大爷，所以璇玑也跟着大家这样子叫。“不要以为一日三餐那么简单，卫将军麾下的都是猛将良兵，俗话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几万人的粮草......”郭大爷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到后面就不说了。在奴隶制的社会里，生产力这样低下，几万大军的迁徙吃穿是个大问题，作为炊事房的头儿，郭大爷自然是心急。无奈姜国国君无能，里外受敌，靠的也不过是几位勇猛的将军苦苦撑着。原本卫将军在南方一带镇守，好不容易才平定下来，北方却沦陷。无奈之下，卫将军只好率领大军一路北上，姜国国库亏空，支撑不起吃穿用，便下了旨意，要求各个城池在见到卫将军时，必须提供充足的粮食，如有违抗，先斩后奏。要不是，几万大军不可能支撑到现在。这个也是卫将军为什么会经过符郡，来到太宰令府上做客的原因。其实想来讽刺，小小的一个符郡，小小的一个太宰令。国库亏空，连大军的粮食都支撑不起，可是小小的太宰令府上，却还能养着歌姬、舞姬。时下士人皆言，姜国离亡不远矣。这些事，璇玑现在还不懂，她心里满满装着的，都是黎昕，其余的事，一概不清楚。但是既然现在她置身其中，冥冥中注定，姜国的浩劫她是不可能逃脱，往后的遭遇，虽然说不上惊天地、泣鬼神。可她却是这场浩劫中，不能缺少的一环，多少人为此丧命，她还无从知晓。当夕阳落下，璇玑坐在枯草上，想着黎昕如今会在营帐里看着兵书，一脸的刚毅和冷漠时。她就在一边揪心，曾经那么温暖的一个人，到底为什么，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如果是她，能不能让黎昕再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