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总督大人有事请直接问,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卢胖子硬邦邦的回答让在场所有官员都傻了眼睛,“还有,听说总督大人的就职仪式是在后天上午,下官参与之后,打算后天下午就赶回曲靖,请总督大人恕罪。”
“这小子疯了!”在场所有的贵州官员都瞪大了眼睛,心说你卢胖子也太狂了吧?新总督要你参加他的就职仪式,这是对你多大的恩宠,你竟然还这么顶他?
甘文焜眉头微微一皱,也对卢胖子的狂妄有些不满。不过还好,甘文焜的涵养还算不错,只是微笑说道:“这么急干什么?就不能在贵阳多留几天?等本督到昆明去拜见王爷时一起走,不也挺好吗?”
“回总督大人,下官实在耽搁不起。”卢胖子十分严肃的说道:“下官身为曲靖知县,理应代天子司牧一方,勤政爱民,而眼下今天已经是六月十七,秋收在即,今年曲靖雨水又有些过多,下官如果不及时赶回曲靖组织百姓抢收秋粮,一场大雨下来,粮食霉烂在了地里,百姓一年的辛苦可就要白白浪费了。”
“这么说来,倒是本督有失考虑了。”出乎在场所有人的预料,面对卢胖子的隐晦指责,甘文焜并没有勃然大怒,反而微笑说道:“那随便你吧,后天下午你想走就走,等本督拜见王爷后从昆明返回贵阳时,再在曲靖驻留一段时间,和卢大人你仔细攀谈。”
“多谢总督大人体谅。”卢胖子终于放缓了一些口气,又迫不及待的问道:“敢问总督大人,届时你打算在曲靖驻留多久?如果总督大人打算长期驻留,那卑职回到曲靖之后,就马上抽时间做好安排,以便总督大人使用。”
“急什么?到时候再说吧。”甘文焜哈哈一笑,说道:“再说了,云贵总督衙门原先就在曲靖,旧衙门一直就空着,到时候本督就把行辕安顿在那里,用不着麻烦你来安排。”
“那总督大人的驻兵大营呢?要不要下官提前为总督大人安排?”卢胖子语出惊人,很是急切的问道:“原先的云贵总督直辖绿营驻地,已经被王爷的右镇驻军征用,总督大人要不要下官提前做好安排?”
“这小子什么意思?是试探我?还是希望我的云贵总督衙门尽快搬迁到曲靖?”甘文焜心中一惊。再看在场官员的神色时,却见在场的贵州官员或是竖起了耳朵,或是赶紧把脸扭开,装着没听到这些话一样。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甘文焜当然不会轻易流露出自己在云贵总督衙门迁移这件事上的态度,更害怕卢胖子这是在为吴三桂有意试探,所以稍做沉吟之后,甘文焜很快就板起脸说道:“这样的事,就不劳卢县令你操心了,本督如果有需要,自然会正式下文给曲靖府衙门。”
“下官冒昧。”卢胖子很是失望,讪讪退下,站到了贵州提督李本深旁边。而贵州提督李本深身为吴三桂心腹死党,见卢胖子卖主求荣竟然暗示甘文焜迁移总督衙门,难免心中有些火大,用眼一瞪卢胖子,没好气的低声喝道:“离我远点。”
卢胖子把脑袋一扭,转头去看其他方向,就象没听到李本深的话一样。李本深更是大怒,大步出列,向甘文焜抱拳说道:“总督大人,末将要参这曲靖知县卢一峰!请总督大人为末将主持公道!”
“你参卢一峰?为什么?”甘文焜疑惑问道。——同时甘文焜忽然想起,刚才贵州文官们众口一词的夸奖卢胖子的时候,以李本深为首的贵州武将,却没有一个出言附和。
“我参他私购战马。”李本深气势汹汹的说道:“一个多月前,安顺马市上新来了一批上好黔马,我贵州绿营为补充马匹,准备将这批战马全部购入军中,谁曾想曲靖绿营的人仗着财大气粗,竟然加价两成,将那一百二十多匹战马全部买走!他小小一个曲靖绿营,要那么多战马干什么?”
“这话怎么说的?曲靖绿营好象不归卢大人管吧?”甘文焜故作糊涂的问道。
“总督大人有所不知,曲靖绿营的都司,就是卢一峰的亲表弟秦勇!”李本深凶神恶煞的说道:“而且据末将所知,曲靖绿营今年根本没有购置战马的军费拨给,买这批战马的银子,全是卢一峰自己掏的腰包!他这是什么意思,打算做什么?”
“还有这样的事?”甘文焜转向卢胖子,问道:“卢大人,有这事吗?”
“回总督大人,是有这事。”卢胖子坦然承认,又说道:“不过下官这么做,好象并不违背大清律典吧?大清律典上,也没有那一条规定,禁止地方官员自掏腰包为地方绿营添置武器战马吧?”
“你一个地方绿营,要那么多战马干什么?”李本深咆哮道。
“绿营驻守地方,职责是保境安民,要战马当然是为了武装军队。”卢胖子不紧不慢的答道:“难道李军门希望看到曲靖绿营一烂到底,白白浪费朝廷每年拨给的军饷,不起半点作用?”
“那你为什么不在云南买?为什么要跑到我贵州来买?”李本深脸上的横肉开始有些扭曲了。
“那里便宜我就在那里买。”卢胖子今天好象是吃了枪药一样,开始故意顶甘文焜,这会又故意顶李本深。
“老子抽死你!”李本深可没甘文焜那样的涵养,恼羞成怒下扑上来就一把掐住卢胖子的脖子,卢胖子不甘示弱,反手也去猛掐李本深脖子。甘文焜大惊,赶紧喝道:“快,快拉开他们!”
“快,快拉住李将军。”众人一涌而上,总算是把李本深和卢胖子这对活宝拉开。卢胖子却不肯罢休,还在挑拨李本深,大吼大嚷道:“想抽死老子?来,来啊,别以为有王爷给你撑腰,我就怕了你了!上次我在水城观音山铁矿买的三千斤生铁半路上被人劫了我还没追究,今天总督大人在这裏,我也要请他给我做做主,看看是不是有人指使官兵扮匪行盗!”
“闭嘴!”甘文焜忍无可忍的大喝一声,一拍桌子吼道:“文官武将当众斗殴,成何体统?都给本督闭嘴!”
“总督大人,是李军门先动的手好不好?”卢胖子一蹦三尺高,吼道:“上次水城观音山铁矿那件事,请大人一定要给下官一个交代,查出究竟是谁指使部下劫走了下官的生铁!”
卢胖子自掏腰包,给位置无比重要的曲靖绿营添马购铁,这样的好事甘文焜当然是一百个支持,一万个赞同,可是当着这么多官员的面,还没正式上任的甘文焜又怎么敢公然偏袒卢胖子?所以甘文焜很快就拉下脸喝道:“闭嘴,你算什么东西?竟然要本督给你一个交代?你不是埋怨本督不该把你从曲靖叫来,耽误了你组织百姓抢秋粮吗?如果你不想留下,那你现在就可以走!”
“走就走!”卢胖子气愤难平,一甩袖子飞快拱手,大声说道:“下官告辞。”
说罢,卢胖子还真的大步就走,径直下了黔灵山,留下众多贵州官员在黔灵山观景台上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甘文焜则脸色阴沉,凝视着卢胖子离开的背影许久不语。
“东家,你怎么这么急着和甘文焜起冲突?”见卢胖子快步下来,一直在远处观望的朱方旦吓了一大跳,赶紧低声说道:“是不是太急了些?真要是把甘文焜得罪过份了,你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不急着点,怎么树立我的忠臣形象?”卢胖子低声冷哼,又低声说道:“放心吧,他甘文焜这次来云贵就是为了和王爷做对,我在曲靖屯草积粮拼命加强军队装备,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除非傻了才会真对我有不满。”
“可我还是觉得太急了。”朱方旦担心的强调道。
“急的不是我,是李本深,我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和我公开翻脸。”卢胖子苦笑回答,又低声说道:“不过也好,想不到李本深这家伙外表粗傻,心思倒挺细腻——找出来的翻脸借口不轻不重,恰好合适,既间接证明了我在甘文焜面前的重要性,又不让别人抓到我半点把柄。一会你安排人手,悄悄给李本深送一千两银票过去,他是王爷在贵州最重要的心腹,绝对不能得罪。”
“可是,大人你和李军门演的这出双簧,总督大人会相信吗?”朱方旦还是极不放心,又压低声音提醒道:“四十岁不到就能爬到总督这个位置,不会就这么简单吧?”
“他当然不会立即就完全相信,应该只是半信半疑。”卢胖子冷笑,低声说道:“不过,我如果用密折在皇帝面前告他一状,质疑他故意包庇李本深,有意帮助王爷的心腹壮大军队,他至少就得信上七八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