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卢胖子开始在南宁城中进一步毒害缐国安家那个混世小魔王的时候,他愤然辞职离开曲靖的消息,已经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四下传开,而与云贵邻近的四川巡抚张德地、偏沅巡抚(湖南巡抚)卢震和四川湖广总督蔡毓荣等地方督抚第一批获知这个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
“快!马上派人去找卢一峰,一定要把他拉回来!告诉他,只要他到本督(本抚)这裏来任事,什么条件随便他开!本督(本抚)也可以在皇上面前为他担保,担保他在本督(本抚)治下安然无恙!他日他如果是想复起,本督(本抚)也一定向朝廷为他力保!”
没办法,卢胖子活摇钱树的名声实在太大了,三年不到就把整个曲靖脱胎换骨,顺带着还帮吴三桂彻底解决了云贵粮饷无法自给的天大难题,这样的能臣,天下能有几个?天下又有那个地方督抚能不眼红?能不希望自己治下也能出现这么一个能臣,既为自己捞到实惠,又为自己捞到为民造福的好名声,在千秋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现在看到了这么一线希望,又有那个地方督抚不去尽力争取?
希望最大的当然是两广总督金光祖和广西巡抚马雄镇,还有广西提督马雄马老将军,收到消息说卢胖子不但到了广西,还到了南宁投奔缐国安父子,长驻桂林的马雄镇和广西提督马雄连互相之间交换一个消息都顾不上,马上就亲自带着随从往南宁这边杀来。还有两广总督金光祖,也是第一时间从广州出发,亲自赶来南宁这边劝说卢胖子出山,到自己幕府效力。
让金总督意外和一点都不意外的是,当他的队伍赶到梧州时,竟然撞见了两支平南王府派出的队伍,第一支是由平南王世子尚之信派出的,由尚之信的同母兄弟尚之节亲自率领,也是准备赶到南宁去劝妹夫到广东定居的;第二支队伍则是平南王尚可喜亲自派出,领头则是尚可喜面前的重要心腹黄掌丝,带着尚可喜的亲笔书信,要求女婿和女儿带着外孙回广州娘家安身——谁要谁敢到广州找女儿女婿的麻烦,尚老王爷亲自砍了他们!
有人笑就有人哭,西南、华南一带的王爷督抚们倒是看到了笼络卢胖子的一线希望了,新任云南巡抚朱国治朱中丞却在赶往云南上任的路上骂上了娘——目前公认的大清第一大贪官朱国治朱中丞这次可是抱着大捞一把的心思南下上任的,结果人还没正式上任,治下的第一敛财能手就已经辞官离境,朱中丞胸中的失望与愤怒自然可想而知了。
刚开始,朱中丞还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碰巧赶上了卢胖子辞官,可是到了贵阳拜见甘文焜时,从甘文焜口中得知卢胖子辞官是因为孔四贞一伙逼迫时,朱中丞马上把自己是因为孔四贞党举荐才得以复出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当着甘文焜的面就把孔四贞和熊赐履等人骂了一个狗血淋头,赌咒发誓到了云南上任之后,一定要查出真相为卢胖子洗刷冤屈,争取让卢胖子重回云南任职。
面对朱中丞的琅琅誓言,这几天来一直处在焦头烂额之中的甘总督只能是苦笑以对,说道:“朱中丞,那就拜托你了,本督与卢一峰共事两年,为卢一峰开脱或许朝廷还会认为本督收了卢一峰的什么好处,你与卢一峰从未见过面,也从来没有过什么接触,朝廷应该更重视你的客观评价一些。对了,朱中丞,你这次带来了多少随从?”
“带来了多少随从?”朱中丞一楞,半晌才扭捏的说道:“总督大人勿怪,云贵偏僻,盗贼与苗彝横行,所以下官这次带来的随从多了点,丫鬟婆子、师爷书办、长随护衞,总共有近三百人。”
“太少了。”甘文焜的回答让朱中丞大吃一惊,甘文焜皱眉说道:“这样吧,本督再借你五百绿营兵,专职护衞你到昆明上任。”
“再借卑职五百绿营兵,专职护送卑职到昆明上任?”朱国治目瞪口呆,惊讶问道:“总督大人,难道去昆明的路上这么不太平?”
“到了曲靖你就知道了。”甘文焜叹了口气,说道:“我现在不告诉你,是怕把你吓着,总之过了胜境关,你就得小心了。”
带着满脑袋的疑问,朱中丞从贵阳启程赶往昆明上任来了,结果进了云南境内后,满头雾水的朱中丞很快就明白了甘总督的苦心——队伍刚过胜境关,朱中丞的队伍就被数以千计的平彝各族百姓拦住,个个手举状纸为卢胖子喊冤,要求螨清朝廷把卢胖子重新调回云南,弄得当年因为哭庙案得罪无数江南百姓被迫连夜弃官而逃的朱中丞是既嫉妒又羡慕更奇怪——卢胖子不是曲靖知县吗,这平彝又没被他管过,怎么还会有这么多百姓为他喊冤?
细一打听,朱中丞更是目瞪口呆,原来这些百姓中不仅有平彝百姓和曲靖百姓,还有专门从罗平、宣威和陆凉等几百裡外跑来这裏给卢胖子的喊冤百姓,口口声声都说卢胖子是被朝廷上的奸佞陷害,这才被迫离开了曲靖,被迫离开了生活刚有一线起色的曲靖百姓,要求朱国治为民请命,让卢胖子重回曲靖当官。
胜境关前喊冤的百姓始终还少,朱中丞摆摆官架子说说场面话,倒也还能暂时把这些百姓安抚下去,可是等到朱中丞的队伍过了交水关、正式抵达曲靖县境内时,朱中丞才是彻底招架不起了。道路之上,拦轿拦马喊冤的曲靖百姓密密麻麻,成千上万,情绪还无比激动愤怒,朱中丞才刚说了几句要相信朝廷、相信小麻子的鬼话,铺天盖地的烂菜叶臭鸡蛋就已经砸了过来,甚至还有百姓当众喊出了打走朱中丞的口号,抡起石头瓦片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乱砸,当场酿成民变。
等到满身菜叶的朱中丞好不容易被军队保护着逃进曲靖城时,迎接他的则是到处关门闭户罢市抗议的空荡街道,还有愁眉苦脸的曲靖知府张皋谟和曲靖知县陈斗等地方官员。而朱中丞大发雷霆臭骂张皋谟和陈斗等人治境不力时,张府台却马上拿出了请罪辞官的折子,哭丧着脸安慰道:“中丞大人,其实你已经很走运了,要换一个月前来,估计被围到明天,中丞大人你都进不了曲靖城。”
“有这么夸张?这裏还是不是大清国土地了?”朱中丞大发雷霆问道。
“回中丞大人,这裏当然是大清国的土地。”张皋谟无可奈何的说道:“但中丞大人可能忘了,这裏是云南,汉夷杂居,民风彪悍,一句话不对,那些苗人彝人可是敢拔刀看人。不瞒总督大人说,自打卢大人辞官离职之后,卑职们派下去收税的差役,已经被杀了十几个了,到现在连一个凶手都没抓到。”
“就因为一个知县离职,就有这么多动乱?”朱国治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吼道:“就算他卢一峰真的为曲靖百姓造福无数,深得民心,是个难得的清官,可是当年大于成龙从罗城离职的时候,罗城的百姓怎么没这么闹?”
当着无数旁人的面,张皋谟当然不敢对朱国治解释真正原因,只是看看左右,直到朱国治领会了他的意思屏退左右后,张皋谟才凑到朱国治耳边低声说道:“中丞大人,这背后当然有人搞鬼,有人故意在百姓中间散播谣言,说朝廷上的高官是收了贪官的银子,这才故意把卢大人赶走,准备换送银子的贪官来曲靖刮地皮,收缴曲靖百姓的八旗福寿膏民间种植权,所以百姓们当然要闹了。”
“还有,还有谣言说,卢大人是因为不肯盘剥百姓行贿受贿,还有因为扳倒李率祖,得罪了朝廷上大贪官,大贪官们这才故意把卢大人调到北方去方便动手,然后把他害死,曲靖百姓们就更有理由闹了。”
“谣言是谁散播的?查出来没有?”朱国治惊讶问道。
“中丞大人何必明知故问?还能有谁?”张皋谟苦笑着反问道:“曲靖百姓现在拼命反对朝廷另派官员治理曲靖,坚持只让西选官来曲靖当官,对谁更有利?还有卢大人走后,卢大人好不容易搞好的曲靖绿营马上就被平西王府出来的将领控制了,又对谁更有利?”
“他?!”朱国治打了一个寒战,这才总算明白甘文焜为什么要上表螨清朝廷,坚持要让卢一峰留任曲靖。不过咱们的朱中丞不仅是出了名的大贪官也是着名的马屁精,初来乍到自然不敢向位高权重的吴三桂开炮,所以考虑良久后,朱中丞只能是长叹一声,说道:“等到了昆明,探听了王爷对这事的意思再说吧。”
“中丞大人,那你是否打算向朝廷如实奏报曲靖现在的情况呢?”张皋谟又追问道。
“本抚已经说了,等本抚到了昆明再说。”朱国治不耐烦的答道。
“中丞大人,这事可拖不得。”平时里老实得三锤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张皋谟急了,鼓起勇气说道:“中丞大人,请恕卑职说一句诛心之言——眼下曲靖民间越乱,对朝廷就越不利,对王爷就越有利,万望中丞大人三思。”
“什么意思?”朱国治疑惑问道。
“中丞大人,你应该听说过养贼自重这句话吧?”张皋谟压低声音说道:“眼下王爷正在暗中拼命扩充军备的事,相信中丞大人也已经有所耳闻了,如果曲靖的动乱持续下去并且扩大化,不就恰恰给了王爷光明正大扩军练兵的借口了吧?到时候朝廷和皇上追究下来,中丞大人担待得起吗?而且曲靖是云南唯一允许民间种植八旗福寿膏的州府,动乱之中八旗福寿膏减产,王爷藩田里种出来的八旗福寿膏,不就更值钱了?”
咱们朱中丞的为人,那是全身上下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一个闪光点,唯一值得让人嘉许的,也就是对螨清朝廷的耿耿忠心了。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在再次考虑之后,朱中丞很快就改变了初衷,咬牙说道:“那好,你写一道奏报曲靖实情的折子给我,我给你奏报上去,请皇上定夺。”
……
云南距离京城实在太过遥远,那时候又没有火车、飞机和电话,甘总督奏报曲靖情况的第一道奏折还在路上通过驿站慢慢跑着呢,朱中丞的奏折自然更不能马上送到京城,交到正在翘首以盼的小麻子手里。相信朋友们肯定不会对这些奏折在路上是如何传递的情况感兴趣,所以咱们也就暂时不用去理会它了,让我们把目光转回广西,转回南宁,看看卢胖子究竟在南宁都干了些什么偷鸡摸狗的不法勾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