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
彼此可闻的沉闷号角声中,吴三桂军与螨清军队各自进入阵地,依着安顺官道的走向东西对峙,清军位于战场正东稍微偏北的方位,吴军则位于战场正对面的正西稍微偏南位置。旗帜飞扬,旌旗如林,刀枪如山,队伍宽阔得无边无际,几乎将整个贵州最为宽阔富饶的安顺盆地完全遮蔽。
也是巧合,晴朗天空万里无云,初升的朝阳正好照耀到逆光作战的吴军云贵将士脸上身上,刺眼而又明亮,又恰好射到顺光强攻的螨清军队将领士兵背上和后脑勺上,看上去光辉伟大,实际上面孔狰狞而又阴暗。
也正因为这样的光照走势,难免又让老丘八吴三桂老汉奸心中暗暗窃喜——上午吴军主守,逆光作战虽然受一定影响,但凭借工事优势,这样的影响绝对不会太大。下午太阳偏西吴军反击,没有工事优势的螨清军队受到的逆光影响,可就要远远超过吴军上午逆光时受到的影响与干扰了。
辰时初刻,双方布阵完毕,如螨清军队决策层所料,吴三桂军果然在正面中军布署了重兵,差不多所有的精锐骑兵都集中到了正面那大约六里宽的开阔地带上,有着大量工事保护的两翼则兵力相对薄弱,两翼都只是各有一万军队,且以步兵为主,机动力较差。很明显,吴军是把全部赌注押到了正面主战场上,并不打算出奇制胜。
让鳌拜暗暗担忧和让绝大部分的螨清将领士兵摸不着头脑的是,吴军中军的最前线第一排,并没有布置弓箭队与火枪队等远程攻击武器,甚至就连少得可怜的三、四十门红夷大炮,也被吴军布置在了第二队仰天抛射,被吴军将士部署在第一排的——是一辆辆人推马拉的木车!数量成百上千,有大有小,有长有短,在吴军阵前一字排开,仅留下数条通道便于后军穿插向前。而且每辆木车之上,还被盖上了稻草席子遮盖,使得螨清军队无法察觉草席之下,到底遮盖隐藏着什么神秘武器。
“不出预料的话,那些木车上应该就是吴三桂老贼重金打造的新式火器了,到底是什么东西呢?”鳌拜既是好奇又是紧张,有心想要派遣军队试探,却又考虑到军队派少了没用,吴老汉奸为了这一天准备了这么多年,绝对不会在最后时刻沉不住气暴露实力,军队派多了形成主攻,又正中吴老汉奸下怀。所以鳌拜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启禀太师!”这时,螨清众将涌到位于矮山山顶的旗阵之前,一起单膝跪下,抱拳整齐说道:“我军已然备战完毕,请太师下令!”
“康亲王杰书,率步兵两万,自我军右翼出兵,强攻吴逆左翼。”鳌拜大声喝令道:“安亲王,率步兵两万自我军左翼出兵,强攻吴逆右翼!消耗吴逆兵力,捣毁填塞吴逆两翼工事,为我军骑兵打开进攻道路!其余众将,各自约束队伍,等待本相帅令!”
“遮!”上百螨清将领整齐大声答应,各自飞奔回阵传令,岳乐和杰书则策马左右飞奔而去,调集军队出阵强攻。片刻之后,螨清主力的左右两翼步兵一起出阵,排着整齐的方阵,以营为单位,向着吴军两翼的末端行军进逼。
在清军右翼,杰书是将军队集中到一点,发挥兵力优势,强攻一条大约两里长的吴军防线。而在清军左翼,岳乐则极其狡猾的将战线拉出六里多长,五千精锐押阵,余下一万五千军队则呈波浪形向吴军阵地发起强攻,妄图拉长战线分散吴军兵力,寻找突破口。
因为在战前已经充分考虑到了螨清军队会向两翼强攻的可能,所以吴三桂老汉奸在两翼布置的兵力虽然相对较少,但军队却相当精锐,在吴军左翼与杰书对阵的是吴军金吾后将军、吴三桂之侄吴应旌,在右翼与岳乐对阵的则是历史上亲手干掉绿帽天王孙延龄并生擒孔四贞的吴三桂从孙吴世综。
吴军左右两翼二将兵力虽然较少,但经验却远较杰书与岳乐丰富,面对清军进逼不慌不忙,正面布置弓箭火枪压制,侧面则派出大量精锐步兵进入密如珠丝的防马壕沟,手执利于坑道作战的短刀短矛屏息静气,等待清军强攻。
辰时三刻,螨清军队两翼战鼓同时擂响,震天动地的战鼓声中,两翼清军高喊着“大清必胜”的口号,举着各式各样的远近武器,向着吴军工事发动最为强力的冲锋。而当他们先后逼近到了吴军阵地半里之内时,吴军两翼之中也先后爆发出了“王爷必胜”的雷鸣口号,紧接着吴军两翼阵地象是开了锅一样,躲藏在鹿角垒墙背后的吴军弓箭手火枪手一起开火,将雨点般的箭镞弹丸铺天盖地的洒向清军队伍。
惨叫声响起,一个个清军步兵脸上身上鲜血飞溅,哀嚎着摔倒地上,后面的清军则毫不怜惜的踩着他们的身体和尸体继续嚎叫上前,拼命的拉弓放箭,拼命的开枪射击,继而将身上土袋扔入壕沟之中填塞,为后军开辟道路,枪响不绝,箭矢来往如蝗,双方士兵都在不断惨叫着倒下。
吴军到底占据着工事优势,躲在墙垒鹿角背后的吴军士兵可以轻松放箭,甚至还有瞄准机会,清军露天进攻,不仅无可遮拦,还很难准确命中吴军弓手枪手,伤亡远比吴军为大。无可奈何之下,清军队伍也只能奋力向前拼命拉近距离,无数的清军士兵有意或者无意的跳入壕沟,妄图迂回向前袭击吴军弓手,然而清军士兵进入坑道之后,也很快就尝到了早已埋伏在此的吴军士兵迎头痛击的滋味。
“王爷必胜!杀!”一个个手执短刃的吴军士兵呐喊着,象是幽灵一般的从错综复杂的坑道壕沟深处钻了出来,忽然出现在清军士兵前后左右,刀砍矛捅,放倒几个敌人之后又迅速消失,清军士兵虽然奋力反击,无奈武器过长坑道狭窄难以施展,被吴军士兵的短兵器杀得鬼哭狼嚎,鲜血横飞。
安顺之所以成为朱元璋建立大明后在贵州建立的第一个州府,其重要原因就是本地土厚,利于种植屯兵,然而这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在吴军手中也被得以发扬光大。两翼战场上六尺多宽一人多深的坑道沟渠四通八达,错综复杂,熟悉地形的吴军士兵在此间自然是如鱼得水,跳入坑道的清军士兵则是晕头转向,根本找不到东南西北,被神出鬼没的吴军士兵杀得鬼哭狼嚎,几无还手之力,坑道之中到处都是血肉横飞,到处都是喊杀冲天,战况无比激烈,清军却始终难以寸进半步,两翼战场也为之陷入胶着。
两翼战况不断被快马飞报到双方主帅面前,吴军这边,战况有利的吴老汉奸当然是神采飞扬,与众将谈笑风声,不住大赞儿孙争气,没给自己丢脸。螨清军队这边,鳌拜虽然表面不动声色,然而内心却颇为焦急,两翼如果打不开缺口,骑兵就无法穿插到吴军后方,这对螨清军队发挥兵力优势可极度不利。
“太师,要不让子母炮增援两翼吧。”图海建议道:“我们现在手里有子母炮四十八门,两翼各派十门过去,压制一下蛮子的弓箭火枪。”
鳌拜有些犹豫,吴军的新式火器至今还没有显露峥嵘,威力究竟如何还未尝可知,鳌拜将子母炮集中到中军正面,就是为了随时压制吴军新式火器之用,同时也是为了隐藏实力,准备着杀吴军一个措手不及,现在派齣子母炮队增援两翼,不仅削弱了正面火力,还将暴露鳌拜手中的最后一张底牌,这对接下来的战事究竟影响如何,鳌拜可也无法判断。
迟疑了大约半个时辰,右翼战场首先传来噩耗,杰书军中先锋副都统巴尔布阵亡,在坑道之中被吴军士兵乱刀分尸,清军步兵被迫退出坑道,这也是开战以来清军阵亡的第一个都统,右翼士气大挫。见此情景,鳌拜更是焦急,无奈之下也只得咬牙下令道:“子母炮二十门,增援岳乐。”
“恩相,安亲王这边还撑得住,右翼那边才需要增援啊。”图海大急提醒道。
“蠢货!田忌赛马的道理都不懂?”鳌拜怒道:“杰书这边只是攻不进去,能有多危急?岳乐那边能攻进去,才更需要增援!只要打破一个缺口,我们的骑兵就能上去了!”
图海恍然大悟,赶紧扶着拐杖亲自传令,让清军炮队增援岳乐。而螨清军队看家法宝子母炮最大的优势就是轻便灵活,连炮带车仅重三百余斤,没用多少时间便依令抵达了左翼战场,架起大炮瞄准吴军阵地,装药填弹点火开炮!
“轰隆!轰隆!轰隆!”接二连三的大炮轰鸣声中,三十斤重的开花铁壳弹腾天而起,呼啸着砸向吴军阵地,即将落地之时,炮弹空中炸开,弹片横飞,躲藏在鹿角拒马背后的吴军弓手枪手躲避不及,惨叫着被纷纷射中,更有几炮恰好落入吴军队伍之中,顿时溅起片片血浪,清军士气大振,吴军士气则为之一沮。
“祖父,满狗在我军右翼开炮了。”在中军之中听到炮响,卢胖子立时心头一颤,赶紧向吴老汉奸拱手使道:“孙婿请令到右翼阵地,近距离观察满狗新式火炮,以便为我军应对满狗炮阵提供参考。”
“带二十个盾牌手过去,一定要注意安全。”吴老汉奸想也不想就一口答应——没办法,吴军这边,也就卢胖子这么一个火器专家了。
卢胖子大声答应,带上二十个盾牌手上马,一路飞奔到了吴军右翼阵地,而到得现场时,吴军阵地之上早已是处处硝烟弥漫,螨清军队炮响不绝,吴军阵地上到处开花,吴军被迫后撤,清军乘机已经攻占了五道主壕,还有两道壕沟已经被彻底填平。卢胖子再寻找吴军右翼主将吴世综时,却发现他还傻乎乎的站在最前线自己的帅旗之下,身旁已经躺满了中炮而死的吴军士兵尸体。卢胖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赶紧在盾牌手的掩护下跑到吴世综面前,远远就大叫道:“大舅哥,别那么傻,快往后撤,你这旗帜是满狗瞄准的靶子!”
“不行,我不能撤!”吴世综甚有血性,大吼答道:“我这一撤,士气立即崩溃,不能撤!”
“别犯傻!”卢胖子话还没有喊完,人已经被旁边的一个吴军盾牌手按倒在地上,那边吴世综则被自己的一个亲兵按在地上,同时一枚清军开花炮弹在空中炸响,弹片横飞,两名保护卢胖子和吴世综的吴军士兵都被弹片射伤。卢胖子无奈,只得大吼道:“还楞着干什么?把你们将军架到后方去,快!这是命令!”
“不!不!我不撤!”吴世综挣扎大吼,但吴世综的亲兵可不管那么多,架起他扛起帅旗就往后跑,卢胖子也领着盾牌手往后逃命,一边观察弹坑一边寻找落弹点,直到距离清军炮阵三里之外后,卢胖子才喊道:“好了,这裏应该安全了。”
亲兵放下吴世综,吴世综则顺手给了他们一记耳光,扛起帅旗又要向前跑,卢胖子赶紧猫腰跑到吴世综面前,一把拉住他,大吼道:“大舅哥,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你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的士气崩溃更快!不要忘了,你是我军的右翼主帅,祖父把右翼交给你,是要你守住右翼,不是让你逞英雄白白送死,把右翼阵地送给满狗!”
也不知道吴世综是贪生怕死,还是被卢胖子的话打动,终于还是在卢胖子的劝阻下停住脚步,又重重吐了一口,骂道:“呸!他妈的满狗,火炮还真厉害!”也是到了这时,卢胖子才惊讶的发现,吴世综的肋下鲜血淋漓,显然已经被清军火炮所伤。
“大舅哥,快。”卢胖子手忙脚乱的掏出一个药瓶,顺手塞进吴世综手里,吩咐道:“红色的保险子内服,白色粉末外敷,这是朱神医搞的云南白药,止血拔毒有奇效。”
乘着吴世综服药包扎的机会,卢胖子又赶紧举起望远镜观察,发现清军阵地上的开炮频率极快,差不多是每门炮每隔三四分钟就能开上一炮,轰击吴军阵地,同时炮弹体积极大,保守估计直径至少在二十厘米左右,远大于普通的红夷大炮炮弹,也大于卢胖子给吴老汉奸造的十二磅青铜炮,卢胖子心中不由暗赞,“他娘的!不愧是戴梓,搞出来的东西就是厉害!”
“妹夫,满狗的火炮这么厉害,你有没有办法对付?”吴世综期盼的向卢胖子问道:“你是我们平西王府唯一的火器高手,有没有办法破满狗的炮阵?”
“暂时只有一个法子。”卢胖子答道:“让前线的弟兄们冲上去,和满狗搅在一起,让满狗不敢开炮,预备队后退,以防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