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吴老汉奸的吴字大旗出现在尸山之顶时,整个巴江盆地沸腾了,吴军将士欢声如雷,清军士卒则士气彻底崩溃,无数将领士兵抛下武器,掩面嚎啕大哭,“逃不掉了,打不过了,死就死吧,不打了,再也不打了。”
有了吴老汉奸衞队这支生力军加入,踏尸攻城的清军队伍终于彻底死了攻破巴江逃命的心思,号哭着扔下武器逃下尸山,潮水一般向下撤退,吴老汉奸衞队乘机接过阵地,疯狂砍杀不肯退却的清军将领士兵,而刚才还在与清军士兵亡命搏杀的胖子军将士则或是欢声雷动,或是连叫喊欢呼的力气了,直接就这么摔倒在尸山城墙上,象狗一样张开嘴巴,吐出舌头,大口大口的喘息,还有许多的胖子军将士流下了眼泪,掩面大哭,庆幸自己终于死里逃生。
“祖父,祖父。”吴老汉奸四处寻找卢胖子下落的时候,一个全身上下已经染满鲜血的胖子抗着胖子军军旗,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吴老汉奸面前行礼,抱着吴老汉奸的双腿嚎啕大哭,“孙婿不孝,有劳祖父亲自闯阵施救,让祖父身冒奇险,孙婿不孝,孙婿死罪……”
“起来。”吴老汉奸一把揪起卢胖子,大笑说道:“你如果也算不孝,那这世上就没有孝顺孩子了,快让爷爷看看,我这孙女婿现在怎么样了?”
卢胖子现在的模样确实也有够狼狈的,脸上身上到处都是血点、血迹和污渍,前胸后背还有好几处或深或浅的伤口,疲惫的小眼睛中尽是血丝,喊话过多的嘴唇起皮,干裂出血,最惨的还是卢胖子手里的胖子军旗,旗杆上面至少有十几条刀痕,旗面更是被射成了蜂窝一般,可还是被卢胖子象宝贝一样的紧紧攥在手里,搂着怀里——没办法,军旗就是军队的灵魂,军旗一倒,士气立时崩溃,胖子军还拿什么坚守巴江城?
“好!”吴老汉奸重重一掌拍在卢胖子肩膀上,赞许道:“打得好!打得顽强!以后,老子可以放心把军队交给你了,没给老子丢脸,也没给老子们平西王府丢脸!”
“全赖将士用力,孙婿没什么功劳。”卢胖子假惺惺的谦虚,又关心的问道:“祖父,你没受伤吧?要不要上药包扎?孙婿这裏有朱神医的止血神药。”
“这些事慢慢再说,先看下面的情况。”吴老汉奸全身溅满鲜血,刚才在战场上又一直在全神贯注杀敌冲锋,这会真是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受伤了。
挥手打断卢胖子的唠叨罗嗦之后,吴老汉奸回身走上比城墙还高的尸山顶端,发现清军已经完全放弃了向巴江城冲锋突围——没办法,巴江城获得生力军增援,疲惫得几近虚脱的清军自然不会来白白送死了。而在巴江山下,吴军队伍也停止了向前逼压,就地防御休息,等待体力恢复,山坡上的清军将领士兵则纷纷四散逃命,向着巴江两侧的高山攀爬,赌上性命看自己能不能侥幸穿过贵州的深山老林逃命。但还是有一部分清军士兵不肯翻山越岭到原始森林中白白送死,正在慢慢向着山腰中段聚集,看模样还想再做亡命一搏。
“祖父,应该遣使招降。”卢胖子凑上来,沙哑着嗓子建议道:“满狗走投无路,把他们全部消灭,我们肯定也要损失不少,不如派个使者去和满狗交涉,答应饶他们不死,将来放他们回家,让他们放下武器投降。”
“放他们回家?”吴老汉奸瞪了一眼卢胖子,呵斥道:“刚夸了你两句就马上昏头了,这些都是满狗的精锐,也是满狗军队的种子,随便放一个回去,要不了半年就又能拿起武器,带出一支队伍。到时候不放的话失信于天下,放了的话又是祸害,岂不两难?”
“祖父,可以砍掉他们的双手大拇指。”卢胖子举起双手,解释道:“祖父,你还记得孙婿当初向你说过的做法不?人的双手只要失去拇指,就会失去八成以上的力量,砍掉他们的双手拇指,既不违背诺言,又可以永除后患。”
说到这,卢胖子又低声补充一句,“祖父,俘虏了这队满狗精英,还有一个用处就是可以拿他们当人质,用他们把世子和小世孙换回来,这些满狗个个都是达官显贵,他们的父母亲人一起向麻子皇帝施压,麻子皇帝不敢不答应。”
卢胖子提到了被小麻子扣押的吴应熊和吴世霖,子息十分艰难的吴老汉奸难免大为心动,盘算半晌后,吴老汉奸点头说道:“那就派一个使者去试试吧,你看派谁去比较合适?”
“我……”卢胖子本想自告奋勇,但是考虑到自己害死了那么多满狗精英,万一谈判不成,自己这颗脑袋可就铁定要人头落地了,所以又赶紧闭上嘴巴,开始重新考虑人选。
“王爷,东家,让学生去吧。”吴老汉奸和卢胖子身后响起了一个沙哑的声音,认真说道:“学生定然不辱使命,力劝山下这队满狗放下武器投降。”吴老汉奸和卢胖子回头一看,却见自告奋勇这人竟然是昨天夜里为胖子军立下大功的丑师爷王少伯。
片刻之后,王少伯打着一柄白旗孤身下山,走向已经开始重新组织的清军队伍,而清军队伍先是人头涌动,似乎想要冲上来把王少伯砍死,但不只是谁下了命令,这些清兵最终还是让开道路,让王少伯走进了清军队伍深处。而在此时,巴江城西南面的官道之上旗帜飘动,又有一支吴军队伍赶来,只是没有见到吴老汉奸的点火信号,没有立即投入战场发动强攻。
七上八下的紧张等待了许久之后,王少伯终于打着白旗走出清军队伍,重新回到巴江城的尸山上,见到吴老汉奸之后,王少伯第一句话就是苦笑,说道:“王爷,东家,学生长这么大了,还真是听到这样的古怪要求,学生不敢代王爷做主,请王爷示下。”
“什么古怪要求?”吴老汉奸惊讶问道。
“学生见到了鳌拜。”王少伯苦笑答道:“他同意以王爷放下面这队满狗活命为条件,率领全军将士放下武器下山投降,但他又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王爷你必须马上把他处死!”
“马上把他处死?”吴老汉奸有些傻眼,惊讶问道:“鳌老头疯了?既然同意投降了,为什么还要本王马上把他处死?”
“祖父,鳌拜没疯。”卢胖子沉声说道:“他只是不想被俘受辱,也不想被王爷你当做人质交换,让他回到北京城去遭受更大的羞辱。”
三姓家奴吴老汉奸沉默不语,许久之后,吴老汉奸才低声说道:“去告诉鳌拜,他率队投降之后,老夫许他自尽,在他死后,老夫也会厚殓于他。”
王少伯躬身答应,打着白旗重新下山,再一次走进清军队伍之中,这次没过多少时间,山腰上的清军队伍中就有了反应,无数的清军士兵嚎啕大哭,还有人奔走向着中央靠拢,情绪十分激动。但是又过了许久后,终于还是有清军士兵放下了武器,哭泣着缓缓走向山坡,到吴军阵前举手投降,开始只是一两个,后来越来越多,汇聚成流,全都是放下武器到吴军阵前投降,最后只剩下十几人围在王少伯身边,死活不肯动弹。
又等了许久,直到吴军队伍上山,到山腰处把那十几人包围,吴老汉奸才领着卢胖子等人踏着满地尸骸下山,缓缓走到山腰处,吴军士兵行礼让道间,盘腿而坐的鳌拜也终于出现在了吴老汉奸与卢胖子的面前。
明显看得出来,鳌拜身上的衣甲是经过重新整理的,血迹斑斑的破碎盔甲穿得十分整齐,花白的辫子也重新辫过,还有脸上和胡子上的血渍污迹也被小心擦得干干净净,让吴老汉奸和卢胖子都能看清他现在的脸上表情,安详得就象是当年卢胖子第一次与他见面时的平静表情,即便是见到吴老汉奸和卢胖子一起出现在了面前,鳌拜的表情还是那么平静如水,不见半点波澜。
站在鳌拜面前凝视了许久,吴老汉奸终于缓缓说道:“鳌中堂,何必呢?你如果愿意投降,为我所用,我可以担保你不会受到半点污辱,更不会把你交给康熙小麻子,你为什么坚持还要这样?”
“忠臣不事二主,大丈夫马革裹尸还,何憾之有?”鳌拜平静反问,又淡淡说道:“只望王爷遵守诺言,不要杀害投降的八旗将士,放他们回家,让他们回家与家人团聚。”
吴老汉奸重新沉默下来,许久后,吴老汉奸缓缓说道:“传本王钧旨,所有归降大清将士,不得虐待,不得随意伤害,违令者,斩。”
周围吴军将士整齐答应,鳌拜丑陋的粗豪老脸上也终于露出些欣慰笑容,轻轻说道:“谢王爷,老夫的右手已经断了,左手不方便,还是请王爷帮老夫一把吧。”
“本王什么时候亲手杀过俘虏?”吴老汉奸不服气的反问。
“那就请王爷的部下动手吧。”鳌拜笑笑,又瞟瞟吴老汉奸旁边的卢胖子,微笑说道:“卢小子,你来帮老夫一把如何?贵州决战,你对你们王爷来说是居功至伟,老夫虽然是你的敌人,对你也是十分钦佩,能死在你的手里,老夫也可以瞑目了。”
卢胖子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吴老汉奸将手中宝刀递给卢胖子,说了一句,“等老夫走远再动手,人头示众后厚殓。”说罢,吴老汉奸领上衞队扬长而去。
直到吴老汉奸的队伍走远,卢胖子才走到鳌拜侧面,双手举刀,沙哑着嗓子说道:“老将军,准备好了吗?晚辈要动手了。”
“且慢。”鳌拜忽然喝住卢胖子,稍微扭头,斜瞟着卢胖子说道:“卢小子,看得出来,以你的智谋韬略,将来前途必然不在老夫之下,老夫在临死之前,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老将军请说,晚辈尽力而行。”卢胖子沉声答道。
“他日,若是你第一个攻破北京。”鳌拜缓缓说道:“你能不能答应老夫,少造杀戮,放我们满人一条活路?”
卢胖子犹豫,许久后,卢胖子才沙哑着嗓子说道:“老将军,对不起,你们满人造的罪孽太多了,为了我们被无辜屠杀的汉人,也为了华夏民族的子孙后代,你这个要求,晚辈不能答应。”
“是吗?”鳌拜表情一阵黯淡,苦笑着低声说道:“这么说来,老夫只有祈祷奇迹出现,不是你第一个攻破北京城了。也只有祈祷皇上不要再糊涂行事,逼着你们汉人对我们满人赶尽杀绝了。”
苦笑完了,鳌拜盘腿身体一正,昂起脑袋,大声说道:“卢小子,动手吧!利落点!”
“老将军,再见了!”卢胖子大吼一声,双手握刀奋力砍下,狠狠劈中鳌拜后颈。
鲜血喷涌间,鳌拜人头飞起,丑脸之上,竟然还浮现出了一丝微笑,解脱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