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让谁承担?”察尼瞪着眼睛问道。
“贝勒爷又误会了,奴才有何德何能,能够指定一位主子承担这么大的罪责?”周培公摇头,阴阴说道:“有一个人倒是应该承担此责,是他冒险轻进,把二十多万大清主力领入贵州,导致大军惨败,精锐尽失。又是他指挥失误,在主力惨败的情况下仍然不肯迅速撤退,导致吴三桂老贼的走狗卢一峰蛮子切断我军主力退路,导致主力全军惨败,只有两万多大清将士狼狈逃回偏沅。”
“还是这个人,在撤退之时命令我军放弃偏沅,全线撤回长江之北,放弃长江南面的所有大清土地!而王爷、中堂和贝勒爷你们三位,不仅与吴三桂老贼的追兵浴血奋战,杀敌无数,还毅然拒绝执行这个人的乱命,坚守岳州、武昌等长江要塞,粉碎了吴三桂老贼乘机渡江北上的野心,也为我大清争取到了整军反攻的宝贵时间,有大功,而无一过……”
“放屁!”周培公话还没有完全说完,岳乐就已经重重一记耳光抽了上去,抽得周培公满脸开花,嘴角出血,又气得混身发抖的咆哮道:“把所有罪责推到一个死人身上,你们良心过得去吗?不要忘了,是因为这个死人拼死殿后,和吴三桂老贼拼得全军覆没,重创了吴三桂老贼的追兵,你们才得以逃出生天,现在又把所有屎盆子扣到他的身上,你们到底还有没有一点廉耻?”
“王爷,奴才如果不是对你忠心耿耿,决计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周培公慢慢擦去嘴角鲜血,恬不知耻的说道:“请王爷不要忘了,王爷你在朝廷里也不是很受皇上待见,这次如果不找一个替罪羊抗上所有罪责,王爷你这个亲王的帽子飞了是小,只怕刑部天牢的大门,也要向王爷你敞开了。”
“别说是进天牢!”岳乐一脚把周培公踹了一个四脚朝天,咆哮道:“就是杀头凌迟,老子也绝对不会往鳌太师头上扣屎盆子!老子不象你们,老子要脸!”
“王爷,如果你坚决不同意也没办法,那就请下令吧。”图海阴阴说道:“具体该守辰州还是退往岳州,请王爷干纲独断,奴才遵命而行就是了。”
“图瘸子,你少在老子这裏煽风点火!”岳乐指着图海的鼻子骂道:“你不要忘了,是因为鳌太师替你洗刷冤屈,你才被皇上从天牢里放出来,你被流放宁古塔为奴的家人,也是因为鳌太师搭救,她们才得以脱离苦海,回到京城!你现在还这么恩将仇报,你良心何在?”
“王爷,恩相对奴才的大恩大德,奴才自然是没齿难忘。”图海更加恬不知耻的说道:“今后每逢初一十五,鳌太师忌辰,奴才自然都会多烧纸钱让他在地下享用。只是眼前如果不这么做,我们无法向皇上和朝廷交代,皇上和朝廷也无法向天下人交代,两万多大清将士在辰州进退两难,守又守不住,退又不敢退,为了大清江山,也为了两万多大清将士,也为了皇上和朝廷不至为难,也只有委屈一下鳌太师了……”
“无耻,无耻!无耻——!”图海说一句,岳乐就怒不可遏的大骂一句,到了最后,岳乐忍无可忍之下也是赏给图海一记耳光,怒吼道:“无耻小人!给老子罗嗦,再说一句,老子现在就砍了你!”
“王兄,其实小弟我觉得图中堂和周先生说得颇有道理。”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察尼忽然开口,阴笑说道:“反正鳌太师已经死了,背的罪责再多,皇上还能把他从棺材里拉出来再剐一次?不如先让鳌太师背下这些责任,解了眼下这个燃眉之急再说。”
“放屁!老子绝不答应!”岳乐咆哮道:“你们要是敢把罪责推到鳌太师身上,老子就背皇榜到午门给鳌太师喊冤!”
“安王爷,你信不信,如果鳌太师他现在还活着,他也一定会赞成我们这么做的。”图海阴阴说道:“鳌太师他让奴才率军先撤的时候,之所以一定要奴才带上赖塔、穆占和王进宝这些人,不许奴才把他们丢弃,其实就是为了为大清留下一些栋梁之材,让皇上和朝廷在抵御吴三桂老贼时不至于无将可派,无人可用,一片丹心可谓日月可鉴。”
“现在呢,王爷你让我们共同承担这些罪责不要紧,皇上把我们个个都砍了剐了也不要紧,可是我们死了以后,大清还有谁能扛起抵御吴三桂老贼的重任?指望那帮汉人奴才,皇上和朝廷放心不?到时候有再多的精兵,有再多的武器粮草,没有良将指挥率领,还不是一群乌合之众?王爷,你忍心辜负鳌太师的一片苦心,让鳌太师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么?”
“王兄,图中堂说得很对。”察尼也劝道:“以鳌太师的性格,遇上这样的事,也肯定会把所有罪责一个人扛起来,绝不会推委他人,我们又何苦辜负他的一片苦心呢?让他死不瞑目呢?”
岳乐痛苦闭上眼睛,脑海中浮过鳌拜那张丑陋凶恶而又威严正直的面孔,心头几如刀绞。周培公则又爬起来说道:“王爷,你对太师的尊崇之情,我们都理解,也明白,也比你更加尊敬太师的赏罚分明,忠心为国,可是眼下的情况……唉,王爷,为了大清,我们也只能暂时委屈太师了,等到了剿灭吴三桂老贼之后,我们再慢慢想办法给太师恢复名誉,请皇上为太师追封谥号,太师泉下有知,想来也可以瞑目了。”
“随……,随便你们吧。”岳乐到底还是满人,继承了爱新觉罗家的光荣血统,虽然双目之中已经是泪花闪烁,但还是哽咽着说道:“随便你们怎么办吧,本王不管了,本王去给鳌太师的灵位上香去,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说罢,岳乐转身大步离去,眼中泪水泉涌。图海则欢天喜地的衝着岳乐背影叫道:“王爷,一会我们把军情塘报写好,送去给你过目,你可要在我们的联名奏报上签名噢。”岳乐不答,只是大步出房,图海和察尼则迫不及待的命令周培公动笔,让周培公书写军情奏报。
在这份准备用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城的奏报上,清军贵州惨败的所有责任自然全在鳌拜一个人身上,什么不听部下苦谏,坚持率军入黔决战,致使清军丧失所有战术优势;什么安顺决战期间,鳌拜不顾吴军火力凶猛,故意强派骑兵密集冲锋,致使两万多骑兵不到一刻钟时间被吴军火箭炸得干干净净!还有吴军飞艇出现的时候,清军众将仍在浴血奋战时,鳌拜却带头弃众逃命,致使清军阵容崩溃,被吴军追兵任意屠杀。
到了安顺溃败之后,鳌拜的各种丑态就更是令万夫发指了,什么为了逃命催促骑兵队伍践踏友军,为了打开道路亲手砍杀士卒,为了自己活命强行命令伤兵殿后,还有到了巴江之后,鳌拜明知冲破巴江即可挽救全军,却贪生怕死不肯率军冲锋和殿后,只是命令残军保护自己,导致杰书攻打巴江期间因为兵力不足而被吴军生擒活捉,更导致时间耽搁吴军主力将清军彻底合围,以至清军主力全军覆没……
总之一句话,罪过全是鳌拜一个人的,图海率军突围成功有功无罪,退守岳州、武昌一线,也是在图海违抗鳌拜全军撤过长江军令之下做出的英明决定!察尼贝勒亲自率军殿后身先士卒,杀死吴军追兵无数,斩杀吴军战将多人,理应受赏!同时为了堵住岳乐的嘴和拉岳乐下水,图海也让周培公在奏章中大大表彰了岳乐一通,什么孤军攻打巴江接应主力,身先士卒杀敌如麻,只可惜鳌拜贪生怕死不敢冲锋致使功亏一篑,什么在镇远力阻吴军追兵杀敌无数,血染沙场——还有贵州百姓人头作证……
其他的还好说,反正鳌拜已经是一个死人说不了话,图海等人想怎么往他身上扣屎盆子都无所谓,惟独到了杰书贪生怕死命令阿巴泰、赵良栋退兵这一段时,图海和察尼犯了难——杰书可是螨清的八大铁帽子王之一,又是小麻子的嫡亲堂哥,还是拿出小麻子的真密旨勒令清军退兵,如果如实奏报杰书丑态,小麻子和八大铁帽子王脸上都过不去不说,还等于是彻底得罪死了正红旗,正红旗那些旗人老爷发起火来,图海和周培公以后的小日子还过不过了?
“中堂,贝勒爷,干脆这一段略过,就当什么事都发生过吧?”
周培公的提议获得了图海和察尼的一致支持,一起鼓掌叫好道:“没错,这段不能奏报,反正鳌老头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干脆就让他一个人全部扛起来算了,咬死是他贪生怕死,不肯给康亲王派遣援军,这才导致康王爷不敌被俘。”
话虽如此,但有一件事还是让图海十分为难,不知道是不是该向小麻子如实奏报——这件事,自然也就是鳌拜要图海向小麻子转达的最后两个忠告了,一是要求小麻子与吴军谈判言和,争取时间整军备战;二是必须得杀吴应熊,事后可以把罪名全部推到鳌拜头上,用鳌拜满门老小的性命去平息吴老汉奸怒火——这一点,也是图海最为大惑不解的地方。
还好,图海身边还有一个比较靠得住的谋士,当天夜里,当图海私下把这事透露给周培公后,周培公马上就醒悟过来,解释道:“中堂,鳌拜这是在为大清的将来做打算,眼下我大清已经是精锐丧失殆尽,人心惶惶,兵无战心,将无勇气,只有暂时稳住吴三桂老贼,争取时间整备军队,打造武器,集中全国人力物力耗死吴三桂老贼,这样才能把吴三桂老贼造成的损失控制在湖广云南一带,不致动乱扩大。”
“这点我当然明白。”图海不解的问道:“我不明白的是,鳌拜为什么宁可搭上他的全家性命,也要皇上一定得杀吴应熊?这个吴应熊,真有这么重要?”
“中堂,这就是鳌拜老头的深谋远虑之处了。”周培公笑道:“吴三桂老贼子息艰难,至今只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个还是出了名的草包,如果不杀吴应熊,把吴应熊放回云贵,吴三桂老贼后继有人,对我们大清造成的祸害势必会迁延日久,甚至可能更进一步扩大。”
“可如果杀了吴应熊后,已经六十岁的吴三桂老贼还能活多久?等到他死了以后,还有谁能够服众,让云南贵州这帮豺狼饿虎心悦诚服?到时候不管是吴应麒还是吴世藩继位,吴三桂老贼军队之中都必然出现内乱,吴狗内乱,我们大清不就有机可乘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鳌老头宁可拼上全家性命不要,也要皇上一定杀了吴应熊,原来是在打这个算盘!”图海恍然大悟,开始对鳌拜的深谋远虑佩服得五体投地。但转念一想之后,图海难免又更加为难了,问道:“培公,这么一来,你是我该不该向皇上如实奏报这段话?不奏是误国,奏了的话,那么不就又证明了鳌拜老头当时十分清醒冷静,让我率军先撤和他亲自殿后的事,不就完全暴光了?”
“恩相,这么大的功劳,难道你还想送给别人?”周培公似笑非笑的说道:“诛杀吴应熊断吴三桂老贼的根,为吴狗内乱创造契机,这么深谋远虑的决定——恩相你忠心为国,难道不能上一道密旨,亲自建议皇上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