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首领败阵,瘦小女子二话不说,缓缓吐纳几下之后,直接放声高歌。与汉曲的柔美、草原歌声的苍凉不同,高原曲调在雄阔中透出一份壮丽、一份清澈,平缓时仿佛静谧神湖,而激昂时又似奔腾大河,瘦小女子在族中本来就是出名的歌者,嫁了胖子首领随他一起行商,因为常常远足,她的见识比起高原上其他歌者又高出了一筹,此刻演绎的高原曲确实不同凡响。辽阔高原,圣湖长河,点点滴滴尽在歌声之中,她刚刚开口时,青阳百姓还在起哄聒噪,可不知不觉里,嘈杂声音渐渐退去,就只剩她的歌声。矮小女子,也好像随着歌声一起,渐渐变得丰满、变得透彻、变得纯洁。一曲终了。矮小女子并未像在族中献唱后躬身施礼,而是扬起了下颌,傲然微笑。宋阳由衷赞叹:“当真好听。”说着,笑容真切对着矮小女子点了点头:“能娶了你也是福气,这样的歌听不腻的。”矮小女子并不接受赞叹,把目光斜忒向曲氏夫妇。曲大婶略显局促,把目光望向宋阳,不太有把握的样子。宋阳挠头:“您要不唱,就得我唱了……”两口子同时笑出了声,刚才在楼台学歌时他俩已经领教了宋阳的嗓子,到现在还想不通,长相清秀、说话声音也算不错的青年才俊,怎么唱歌声音好像用锯子锯鸭脖子似的。曲大婶笑过,放松了一些,深深吸气,缓缓吐字开声献唱: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是谁留下千年的祈盼难道说还有无言的歌还是那久久不能忘怀的眷恋......来自高原的调子,有哪首能比得过它——前一世中脍炙人口,唱遍万里江山的《青藏高原》。我看见一座座山一座座山川一座座山川相连那可是‘真正’高原!这是一支有灵魂的曲子,就如高原上的雪山、白云,它不是死物,它的鲜活与生动无以伦比。神秘且美丽,宁谧却友好。这支曲子不用去演绎。矮小女子用自己的高原调去歌颂美丽;但这首‘青藏高原’,早就把高原的一切融入曲中。两支曲子的差别,就如高原上的水与天的距离。前者的宁静来自环境;而后者的圣洁则是因为它自己。而最最重要的,《青藏高原》本身就是高原调子,南理人的口中,唱出了比高原歌者更雄阔、更纯净、更壮丽、也更‘高原’的高原调子。这首歌宋阳只会哼哼,前后几个高音他一个唱不上去,但曲氏夫妇本来就是歌者,精通音律,很快就整理出基调,而曲大婶的嗓音略带嘶哑、音域了得,完全能胜任。不用精通,只要能胜任就足矣了。至于其他,只要把歌词稍加修改就啥事没有了当曲大婶把最后一处调子越拔越高,叠叠冲冲,所有人都忍不住屏气呼吸,不敢稍稍用力,生怕自己的气息会碰碎了那道惊采绝艳的风景……歌声散尽,又过半晌,喝彩声如雷奔放。因为曲风,所以宋阳选择了‘青藏高原’,不出所料,完胜。宋阳走神了。上一个世界中的歌声,今天再度听到,恍如隔世?已然隔世。直到秦锥拍了拍他的肩膀,宋阳才清醒回来……清醒的是意识,但心情仍旧迷乱着,宋阳并未去看矮小的吐蕃女子,而是望向了曲大叔:“大叔,劳烦您,我想听将进酒。”曲大叔呵呵一笑,开口便唱。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宋阳心中和应着:不复回。而《将进酒》不停,这一阙豪迈,足足压沉斜阳……如果说前一首青藏高原像一朵白云,高远空灵;那《将进酒》便是一场暴雨,畅快淋漓,与曲大婶高歌时的寂静无声不同,曲大叔每一句唱声落下,都会炸起一片喝彩回应!一阕完,宋阳也终于呼出了胸中的浊气,从前生回到今世,转头问吐蕃女子:“怎样?”好的歌者,一定会被‘真正的声音’的折服,吐蕃女子也不例外,脸上的轻蔑早已消失,换而诚恳笑容,对着曲氏夫妇折腰行礼。可是起身之后她正想说话,刚刚几乎把胃口都吐出来的吐蕃首领忽然抢道:“南理人自然向着南里人,你们的歌唱得再差,照样也是满堂彩,这一场的输赢根本无法计算。”吐蕃女子先是一愣,旋即面色难看,转身与胖子用土话争论,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语气十足激烈,争吵片刻,胖子挥手一记耳光,打得妻子斜斜摔了出去,又回身对宋阳道:“第一场输了,第二场做和,第三场,比坐禅。”台下嘘声、骂声四起,宋阳抬手虚按压下喧哗,快步走到吐蕃女子身旁,伸手把她扶了起来,没去矫情输赢,而是认真问道:“用不用帮你打还他?”高原女子的姓情比着汉人女子泼辣得多,伸手抹掉嘴角的血迹,出口就一个字:“打!”宋阳也痛快,回头就喊:“秦大哥!”秦大哥跨步、抬手,耳光清脆,偌大个吐蕃壮汉挨了他一掌,身子直接横飞起来,重重摔在地上。打过之后宋阳哈哈大笑道:“你老婆要打你,我们暂时做一会娘家人,这算是你们吐蕃自己人间的事情,别赖在我们南理头上。来来来,第三场比坐禅。”二傻早就问明白了啥叫‘做馋’,走到高台中间直挺挺地坐下去,对方那个干瘦中年比他正式多了,先行礼膜拜神佛,而后双腿大盘膝,稳稳坐好,又伸手指了指身前的两个铜钵:“注水、上顶。”宋阳亲力亲为,把清水注入钵盂,先将其中一只摆放在二傻头顶上,收手之际借着衣袖掩饰五指轻拂,连封二傻头、颈、肩、后背七处大穴,至少保证二傻短时间内动不了。二傻身子僵硬无法稍动,但眼珠还灵活得很,死乞白赖的向上翻,应该是想看看头顶上的水钵。宋阳又把另一只钵盂放到了对方头顶上,仍是借着衣袖掩饰,另外做了个小小动作……而后宋阳退到了秦锥身边。秦锥身手好,眼力更好,再加之他距离二傻很近,看到宋阳的封穴手段,但仍皱眉道:“时间长了还是不行的。”宋阳呵呵笑道:“时间长不了!”仅仅半盏茶的功夫之后,二傻这边毫无动静,但吐蕃中年头上的那钵清水,竟开始升起了袅袅白烟。秦锥纳闷,走上前两步,很快看清楚,对方的钵盂里不止生出水雾,还有小小的气泡一个接着一个地冒出,很快连接成片,密密麻麻地扒在四壁上,就算是小娃娃也看得懂,这是清水快要被煮沸前的情形。秦锥心里吃了一惊,仅凭头顶接触就烘开了一钵清水,这得多强的内功底子。但是再看吐蕃中年,脸上肌肉扭曲、额头青筋暴露,尽数痛苦神色,怎么看也不像是他自己在烧开水。而宋阳的笑声也响了起来:“大师,咱是比坐禅,不是比做水,您还是收了神通吧。”顶水坐禅,吐蕃苦修能坚持四天四夜纹丝不动,可是顶着一盆开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