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阳笑:“富国强民啊,简单的很,只要南理多出几个天才,就成了。”司马大人当即翻脸,险险就要拍桌子喝骂,幸亏刘太守手快,伸臂拦住了他。宋阳假装没看到,慢声慢语地继续向下说:“天才是什么样的人?古时有人制造了铁犁,让农家事半功倍;有人想到了马镫,让骑兵驰骋疆场;有人发明了锯子,让工家得以精工细做。这些人都统统是天才。能以一己之力改变天下,让生产变得简单高效、让兵马变得强壮可怕,这样的人就是天才,南理要是多出些天才,又何愁不兴旺…可是天才从何而来?”“单以铁匠而论吧,一千个好匠人在做活的时候,至少会有一百个人会花费心思,追求省力、高效且不失精巧的办法;一百个这样的办法里,也许有十个是可行的;十个可行的法子可以互相弥补、彼此融合,最后精炼出的,或许就是当年的马镫、铁犁。我说的数字比例不用计较,只消明白道理就好:天才不是从土里长出来的,而是由人才而来。只有人才足够多,才有望‘催生’出天才。想要天才,非得有大把人才不可…人才又是什么?”“或文韬、或武略、或冶炼、或药石、或星卜…诸多学科中至少精通一样,能发挥所长为国效力,才算得人才。人才又从何而来?”“人才自百姓中来。现在南理百姓中,十人中一人识字;十个识字之人中一人有幸得到专门培养;十个得到专业培养的人里或能出一位人才。不过,若是国内百姓人人识字、人人懂得数术、人人都有机会读得到、看得懂先贤著述,那我南理会出多少人才?”宋阳忽然把话锋一转:“天地奥妙无穷无尽,宋阳有幸悟出其一:质变是由量变而来。这便是天大的道理了!读书的人多了,才会有人才不停涌现;人才多了,方有望现出天才。我说的读书,不单是经纶文章,而是文、武、军、医等诸科学问,综合教育。”司马大人脸上的怒气不知何时已经消散无形,换而皱眉凝思,特别在听到‘质变是由量变而来’的说法后,目光明显亮了起来。而宋阳的声音不停:“想要富国强民、想要杰出天才、想要无数人才?唯有一个办法:办学、开启民智。由朝廷兴办学堂,变私塾为公学。”说到这里,宋阳突然收声,沉默了片刻后伸手向台上诸多城吏一一指点,出口不敬:“如今南理,指不上你、指不上你、指不上你,”说着,又伸手指向台下:“指望不上你们、也指望不上我!所有大人、诚仁统统指望不上!人人都为稻粱谋,即便学堂免费,你们谁还有那份精力、那份心思去读书?何况心智成形,再去读书也未见得会有什么效果。想要富国强民,你我皆无用,唯有……娃娃!今曰此间少年,才是明曰南理雄于天下的希望所在!”公费办学,义务教育、诸科兼修,等到了一定年纪再择优录取,由国家资助继续深造。从现在的国家选拔人才变成未来的国家培养人才。这是任何一个‘千年之后’的人都有的认知,宋阳自然也不例外,侃侃而谈……“归根结底,只有三个字:少年强!”大致说过办学的模式、广设公费学堂的好处,最后宋阳朗声念道:“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读力则国读力,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中土,则国胜于中土,少年雄于天下,则国雄于天下。”‘少年中国说’中的警句,梁启超先生的名言,前一世里被宋阳奉若经典、倒背如流,虽然这一段锵锵之言中的‘读力、自由’不是这一世的常用词,但是宋阳不舍得改动。但原著中的‘欧洲、地球’实在不改不行,被他变成了‘中土、天下’。言辞精炼,道理也不用再去解释。南理羸弱,朝夕之间不可能突然崛起,想要强盛起来就非得重视国家的未来、重视少年不可。任小捕嘴硬,口中一直说着要‘秉公行事’,心里早就给宋阳发了‘通行证’了,加之宋阳说的也的确不错,当即喜滋滋地说道:“好个‘质变有量变而来’,好个‘少年胜于中土则国胜于中土’,过了!”这时候台上落座的青阳司马忽然站起来:“且慢!”话一出口,司马大人猛地省起自己这是在叱喝公主,忙不迭躬身施礼,语无伦次地解释:“下官并非、并非…请公主恕罪…下官不是不许宋、宋先生过选,只是要请宋先生留步,老朽还有一事请教。”宋阳对老先生毫不反感,微笑着行了个礼:“大人何事垂询?”“一番少年强国之说震耳发聩。刚刚先生还说过,自天地中悟出了‘修身自省’……老朽忍住不想要请教先生的修身之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这次宋阳没再长篇大论,只轻声说了这一句。而后耳中明明白白地听到公主丝幔中,有一个轻而又轻的女子声音,低低喝了声:“好!”随即任小捕的声音响起,也很轻:“好在哪?他说的啥意思,姐姐听得懂?”宋阳中选,并没急着走向中选者所在的席位,而是转身面对东方遥遥一拜,向另一世上提出‘少年强’、‘天行健’的先贤拜谢,旁人只道他从‘天地中领悟’,此刻在拜谢天地。正行礼中,忽然传来‘咚’地一声闷响司马大人正一拳砸在桌案上……他才刚从‘天行健’之说中回过神来,满脸惊喜模样,再见到宋阳正‘向天地行谢礼’,老先生这才明白自己有失态了,一时间手足无措,一半是为了掩饰,一半出自真心实意,干脆随着宋阳一起,长身施礼,一并拜谢天地。他旁边的太守愣了愣,随即醒悟,这是个对上能显敬畏、对下则显谦怀的大好机会,也起身一起面向东方而拜。太守一动,台上诸多官吏也都急忙起身、跟随。台上众官拜谢天地,台下不少百姓也有样学样,转眼之间台上台下一片肃穆,任小捕低低地声音又从丝幔后传进宋阳的耳朵:“这么多人一起拜天地……”旁边那个女子轻笑着纠正:“拜谢天地!”宋阳礼毕起身,向着二傻和萧琪所在的席位走去,可是还不等走过高台,台下蓦地传来一个语调轻蔑、发音晦涩的笑声:“喂,小子,慢走一步,问你个事儿。”说话的是个肥胖大汉,肤色黝黑塌鼻狭目,颈下挂着一只明晃晃的黄金项圈,衣着显眼,全不同于南理服饰。在胖汉身后还跟着七八个人,打扮都和他相似。宋阳以前几乎没离开过小镇,谈不上见识,但也能认得出这几个都是吐蕃人。吐蕃屡屡犯边,侵扰南理,但两国表面上还是友好睦邻,仍有通商往来,常常会有吐蕃商旅深入南理,燕国也是如此,当年荣友全就是打着商人旗号入境来杀宋阳的。从来南理朝廷就有严令,为了不给吐蕃落下刀兵借口,要保护州官保护这些吐蕃商人,一来二去更助长了他们的气焰,吐蕃商人在南理境内也跋扈得很。宋阳止步,循着声音望了过去:“说。”吐蕃首领咧嘴而笑:“你们这是干嘛呢?说是唱戏不见你们画脸,说是耍猴又听不见敲锣……”话没说完,周遭已经怒骂声起,秦锥干脆二话不说,迈步就要下台,宋阳却伸手拦住了他。秦锥声音低沉:“此事与你无关。”他是好意。要是秦锥、红波卫出手,那几个吐蕃人无论打死打残,事后自有红波府撑腰;可要是宋阳动手,朝廷或许就是另一种态度了。宋阳摇头,他有自己的道理:“我要是已经下台,你怎么收拾他们我都不管;可我还在台上,这伙子人就是捣我的乱。”任小捕本来已经翻脸,但一见宋阳拦住了秦锥,知道他要管这件事,当即传令红波卫按兵不动。此时台下青阳百姓激愤,若非官兵苦苦阻拦早就冲过去活拆这几个狂徒了,太守大人也沉下了脸,但公主不吱声,他不敢传令。在众人斥骂声中,吐蕃首领做出恍然大悟状,放声笑道:“你们在选南理奇士?只要有所长就能参选?哈哈,正好。”说着,伸手把肚皮怕得啪啪响:“我能吃,在吐蕃就是出名的饭桶,能不能上台,靠着这副肚皮过一过南理奇士的瘾。”南理众人更怒,宋阳却随之笑道:“恩,吐蕃盛产饭桶我倒是早有耳闻,今天见到了个活的,开心得很。”轰的一声,台下青阳城百姓尽数大笑,故意放开声音,能笑得多响亮就笑到多响亮。吐蕃首领汉话不错,但毕竟不是母语,比不得宋阳‘土生土长’,没法和他转绕文字功夫去斗嘴,恼怒之下口中呜哩呜噜,用家乡土话咒骂。宋阳转头望向任小捕处,先躬身施礼:“草民斋心不斋口,请公主掩耳免得惊扰了敬听。”说完回过身来,伸手一指吐蕃首领:“饭桶,我糙你嘛。”宋阳听不懂吐蕃话,但知道对方在骂他,前世加今生宋阳从来都不是挨骂不还嘴的姓子。南理百姓谁也没想到,刚刚还在台上锵锵布道的青年才俊,一下子就变成了个泼皮少年,直接骂出市井脏话,齐齐都是一愣,而片刻后再度放声大笑,就连一向刻板的老学究司马大人也手捻胡须哈哈大笑。更有无数人不约而同,学着宋阳的语气手指吐蕃商人齐声大骂:“饭桶,我糙你嘛!”千万人齐声恶骂,声音惊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