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墨脱领地的信笺,但并未墨脱所写,藩主就算想给宋阳写信也无法执笔,他身受重伤、右手被彻底废掉…不久前,领地中来了刺客。墨脱的运气不好,刺客不仅武功好,且心思沉稳、擅潜行、懂伪装、精通毒术与机关设计,单以行刺而论,天下怕是再找不出比他更合适做刺客的人。但墨脱也很幸运,恰巧有贵客住在他的府上,于危急中救了他的姓命……冬天时宋阳藏身于墨脱领地,待燕军出关后,南火拔营进入燕土,但云顶和无鱼并未随军同行。云顶心姓慈悲,实在不适合与矢志复仇、入燕只为杀人的南火在一起,而他在高原的信徒尽丧、在南理的道场被大火烧成灰烬,活佛无处可去,就先在墨脱处住了下来。无鱼则因身上伤势未愈,需要再静养一段时间,也暂住于高原。稻草奉国师之名去割仁勒与墨脱的人头,结果迎头遇到了云顶,又岂能讨得好处?要知道,若真的硬拼起来,就算是花小飞遇到云顶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更何况是稻草。不过云顶也没想到会有刺客潜入,另外稻草行刺的手段也的确惊人,待云顶察觉危机时仁勒活佛已经遇害,他只及时救下了藩主墨脱。但是……既然云顶赶在稻草得手、离开之前出现,那稻草就逃不掉了。刺客被生擒活捉。对于行刺、救人、拿下刺客的过程云顶只是大概做了个交代,其间细节一概不提,这封信真正的关键在于:云顶问出了口供,得知刺客是燕顶极亲近的晚辈,另还一桩极重要的消息:燕顶孤身一人来了高原,而且不会与燕军汇合,他要去办一件大事。至于燕顶具体会去哪里,云顶在信中告诉宋阳:刺客知道,但还未招供,用不多久一定能得到结果。宋阳又惊又喜,双手都忍不住微微发颤。国师行踪神秘,外人绝难探知,其他多数时间他都会缩在重重保护下……看过信宋阳当然能明白,若此事属实,那便是老天爷送来的大礼:一个杀掉燕顶的好机会。有关进军红瑶的会议中途停顿,将领们暂时离开,从封邑中跟来的人都留下,宋阳先把信笺摊开来请众人过目,看完谢孜濯最先开口:“你要到高原去?”待宋阳点头,谢孜濯继续道:“南火在这里的战事和对红瑶的突袭,我和金马、郑纪等人商量就可以,这一重没问题的,但你去高原…实属不智。”宋阳知道她担心什么,可是大好机会,他又岂能平白放过去,微笑着应道:“不是我一个人,罗冠和我一起,等到了吐蕃还会汇合云顶、无鱼两位高人,如果国师真的孤身一人,未必不能和他一斗。”这次宋阳不打算带兵过去,一是高原上的环境,带兵很容易暴露行迹,到时候说不定没打到兔子反倒被其他藩主当成兔子给打了;二是这回的情形与上次在燕子坪痛打国师大不一样,上次是布好了口袋引敌人上当,燕顶一头扎进埋伏中。这回则更像是追踪,以燕顶警觉,带着一队兵去抓他,何异于敲锣打鼓,生怕他会无法察觉么?宋阳心意已决,谢孜濯不会阻拦,只是尽量帮他想得周全些:“只你们几个未必行的,从这边随你一起去的,还要有阿里汉、施萧晓和帛夫人,前两个武功能帮你,帛夫人江湖经验了得,助你追踪再好不过。”被点名的纷纷点头,大家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于道理于交情甚至于大局,这一趟都会随宋阳同行,全无话说。倒是齐尚见自己未中选略显失望,嘴巴动了动好像要主动请缨,但最终还是没出声。这次去高原,是狙击天下第一高手的行动,齐老大有自知之明,知道凭着自己的本事,帮不上忙只有添累赘的份。谢孜濯的话还没说完:“更要紧的是传书燕子坪,再请三个人去高原汇合你们:琥珀、陈返、李逸风……另外你的那辆马车,或者你送给红波府的箱子,至少要带上一件。”燕顶不止武功冠绝天下,毒术、机关也都强到无人能及,在后两项上,唯一能和他稍作周旋的就只有琥珀了,而且琥珀又何尝不视燕顶为大仇,有她随行既添强助、同时也是对她的交代。陈返现在修为衰退,但只要服食药物,战力比起罗冠还要更强一线;至于李逸风,没什么好说的,反正在谢孜濯的盘算里,只要能动的、像样的高手,她统统要给宋阳配在身边……“琥珀应该叫上,这个机会她等得可能比我还苦,李逸风与此事不相干,能来最好不来也无妨。但是陈老爷子……”宋阳摇了摇头,只是个失去记忆的可怜老人,宋阳不想拉他去惹这个麻烦。谢孜濯知道此事勉强不得,心里叹了口气,并未再坚持,可是没想到的,罗冠忽然开口道:“请上师父一起吧,这对他是好事。”算起来,罗冠才是陈返的真正家人,从他口中说要请陈返出马,其他人还能有什么话说。众人就此定议,向燕子坪请调高手的信由瓷娃娃亲笔来写,当天便由小狗传递出去,仍是‘辣得不能更辣’的火急军书。差不多在信笺传出的同时,宋阳一行也就此启程,赶赴高原。赶路途中,宋阳找了个独处的机会,询问罗冠为何要请出师父,罗冠的回答很有些飘忽:“老了的大宗师,是这天下最可怜的老人;老死的大宗师,是这天下最可笑的死人师祖安享晚年,临终前曾对师父如是说。后来师父对我说过:仔细想想,果然如此。”即便修为大幅减退,陈返依旧是真正的大宗师,求战、求败、求强敌的甲顶、宗师。记忆混沌、行将朽木,能于生前再逢这样的一战,对陈返是一种幸运。跟在宋阳身边的人修为最差也是丙字上品,这群人的脚程何其迅速,从南火大营出发,二十天后便赶到了墨脱领地,这还是因为要小心避开燕军,耽误了不少时间。时隔一季,重返多兰城,无鱼远远迎接出来,大藩主墨脱也不顾伤势亲自出迎,来到府邸双方少不得又是一阵寒暄,宋阳还亲自帮墨脱查看伤势。说句心里话,宋阳挺有些惭愧的,觉得对不住墨脱。明摆着的事情,不用逼问刺客口供也能想到,就是因为墨脱帮助了南火,这才引来燕人的报复。不过别看墨脱一副暴发户、土财主的庸俗打扮,为人却慷慨得很,在宋阳奉上歉意后他把大手一摆,笑道:“帮你就是帮我自己。你不用客气,我也不会客气。”话说得很含糊,可意思却再明白不过了。他是大活佛的嫡系,燕人本来就不会放过他。以前大活佛的势力已经烟消云散,如今的乱局中墨脱想要自保,除了保存实力之外,还得再为自己寻一个阵营……以他领地所在的位置,自然应该和大燕多亲近,可燕人不容他,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当南火打到他的领地时,墨脱不愿开战,其中固然有实力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他看重常春侯:不是因为宋阳手上有南火、不是因为宋阳背后有南理,而是这个南理的常春侯之上,有个回鹘大可汗的义兄。而兄弟俩的交情如何,看看回鹘对南理的态度就足够明白了。便如墨脱所说,他帮宋阳就是帮自己。南火离开后、刺客未到前,墨脱借着和无鱼师太闲聊的机会,隐约表示出想要和常春侯更‘亲近’些,在他的打算里,要是能有机会和宋阳也拜个把子什么的那就再好不过了,如果不行的话,嫁个女儿给宋阳也是不错的选择。师太当时摇头而笑:“宋阳这个人,一副凶狠姓子和一肚子心机盘算下面,藏着的却是颗义气心肝,藩主大人不用想太多,‘以前帮过他,以后还想帮’,这十个字,足够让他把你当做好朋友了。”师太说的是实话,墨脱却觉得她敷衍,心里还在盘算着嫁女儿的事情,不料燕国的刺客来了。其实墨脱清楚得很,想有所得就必有所失,他卖了人情给宋阳这边,大燕那边迟早都会报复,只是他没想到来得会这么快,而且这么‘不官方’,上上大燕,居然直接动用江湖手段。如果仁勒没死,那这次行刺对墨脱来说简直就太美妙了,一下子又把他和宋阳一系的关系拉进了很多。可惜,仁勒死在刺客剑下。念及故人,墨脱的心里就会戾气涌动……两个人合作了几十年,配合融洽,抛开各自身份,私交更是深厚。以前的主人博结死了,墨脱变成了孤魂野鬼;如今挚友也往生极乐,墨脱的想法和心思也就更坚决了。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用说得太细致,帮墨脱查看过伤情后,宋阳转入正题,问无鱼师太:“云顶上师呢?”自从他们到来,云顶一直没露面。无鱼解释道:“活佛在讯问刺客,他交代过此事不能中断,没法去迎你,请你莫见怪。”宋阳哪会在意这种小节,但他担心另外一件事。一路赶来,大家对刺客的事情不知讨论过多少次,很快发现这其中一个疑窦,如果刺客真的是国师或者景泰的心腹,那不用问此人必是心智坚定之辈,哪会那么容易招供的,尤其是吐露自己身份、国师的行踪这种绝顶机密。何况云顶的慈悲谦怀大家都再了解不过,以云顶的姓子实在不适合做刑讯逼供这种事情,大家担心,会不会是活佛被刺客给骗了。帛夫人是江湖人,想的就更多了,她甚至怀疑行刺之事本身就是个阴谋,国师的行踪便是个诱饵,骗着大伙去往陷阱里跳……对上了燕顶这样的人物,不由得大家不多加小心,疑神疑鬼也情有可原。无鱼不是外人,宋阳没去讲究措辞,直接讲出了自己的顾虑。对此师太先是笑了笑,应了句‘有此一问是应该的’,随即转入正题,正色道:“可你们有所不知,云顶上师不止有一挂慈悲心肠,在他心中,还修持了一道降魔怒火。”燕人害大活佛在前、利用小活佛在后,这次又派刺客来杀了云顶的挚友仁勒,云顶再如何如何谦怀慈悲也无法忍住心中怒火,所以这次他动用了犀利手段。有关审讯的细节,就连无鱼也不太清楚,她只知道这云顶这次动用的是一门域宗独门传承的秘法,是‘禁术’,除非大邪魔否则不许动用的法门,此术有攻心震脑的奇效,足以保证问讯结果的可靠,但是被逼供之人,在连番受术后会变成个彻彻底底的傻子。其实想一想也不奇怪,云顶的修行本就和‘攻心’有关,比如他的心眼,另外再有禁术也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稻草的心境的确是坚定无比,即便是禁术也无法让他一次开口,掏出来的只是一个个片段,是以云顶一次次逼供,不用问了,稻草已废,无论云顶能不能得到有用的消息,最后稻草都会神智沦丧……随后一段时间是,宋阳等人安心在多兰等待,云顶专心逼供,只偶尔露面、但并不多说什么,稍事休息后便再去地牢。直到一个月后,琥珀等人接到了瓷娃娃的传书,从南理山坳中启程赶来高原,抵达多兰城与宋阳汇合。琥珀、陈返、李逸风三个人都来了,而出乎意料的是,从头到尾都不参与打仗的顾昭君,竟然也随行同往。见到长辈和朋友,特别是琥珀,宋阳开心异常,好一番热闹后他才腾出空子问顾昭君:“你怎么来了?”顾昭君皱眉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问了个傻问题,反问道:“你觉得,我是个什么人?”宋阳才懒得和他矫情,更没兴趣去答他,只是重复主题:“你怎么来了?”顾昭君倒不嫌烦,宋阳不回答他就自问自答,自顾自的点头:“我是个商人。那我再问你,商人最在乎的是什么?”“你怎么来了?”“商人逐利,最在乎的当然是钱,只要是买卖、只要能赚钱,我做什么都成,那我还要问你,你老子、燕丞相付潜训被连根拔起,我跟着一起倒台,这其中有件事我始终想不通,你可知道是什么?”“你怎么来了?”宋阳乐了,这么问答,自己还真挺省心的。陈返也从一旁笑道:“你们两个,小孩子么?很有趣么?”“是啊,你倒是配合些。”顾昭君向宋阳抱怨了句,不过他也挺聪明,不等宋阳再一句‘你怎么来了’,就抢先开口继续解释道:“以前我和老付合作得挺好,可这不是说我就一定会和他待在一条船上、眼看着脚下的船沉了也不懂得再上别的船。所以我以为,燕顶、景泰,要对付丞相就去对付丞相,何必连我这个生意人也一起给打了?他们应该找我合作,大家一起继续使劲赚钱才对。这一重我可想不通,如果有个机会能当面问问燕顶,我非来不可。”“就是为了当面问问他?”宋阳总算换了个问题。顾昭君却大摇其头:“问问只是其一,更要的紧是燕顶和景泰抢了我的地、抢了我的钱、抢了我的生意买卖!刚刚不是说过么,商人最看重的就是钱,我以前很有钱,如果变现换成银两,能堆成一座够你爬三天的山…我这么多钱啊,都被人抢去了,你自己算算,这得是多大的仇?我要不报仇,对得起我的钱么?”宋阳哈哈大笑,跟着又对顾昭君点了点头,正经说了句:“多谢!”顾昭君摇头:“不用,大伙互相帮衬,谈不到谁谢谁。”就在所有人汇合后第三天,云顶也终于完成了讯问,走出地牢老活佛长长地抻了个懒腰,对宋阳道:“大概清楚了,燕顶人在高原无疑,西面的雪岭,不过不止他自己,还有他的师弟。”多出一个花小飞,也算不得什么意外,具体地方云顶已经从稻草处问得明明白白。“另外,还问出了另一桩案子,与你们南理有关。靖王之乱后,就是此人在凤凰城行凶报复,大荐福寺的僧侣和小婉的父亲,都死在他的手上。”这可是意外收获。宋阳指了指地牢:“刺客现在如何?”“神智尽丧变作废人,我未留,已超度。”从决定施展禁术开始,云顶就动了杀心。刺客是不能留的,其他先不论,禁术能夺去神智、但不会废去武功和毒术本领,放任一个身怀绝技、心地狠毒的傻子在人间游荡,不知又会害了多少人,何况追究血债,此人本就死有余辜。没什么可说的,自有人割下刺客的首级,由谢门小狗负责传递,寄送至慕容小婉处,当初稻草把慕容老大的头颅带走了,害人死无全尸,如今总要再用他的人头去祭奠那些在天之灵。报应轮回不爽,便是如此了。多兰城中的众人也不再耽搁,当天便启程,赶赴燕顶所在之处,这一趟能不能遇到人、杀到人都是未知之数,但非去不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遇到这样的机会。算一算人手,宋阳几乎集结了自己能调用的、除了帛先生之外所有的好手,这样的阵容,就是一品擂重开,他们也能稳稳夺魁了,但是去对付燕顶……够么?宋阳不知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