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错的冰隙幽深蜿蜒,犹如巨兽的血管错综复杂分布在冰川之下,只是内里没有血液脉动,只有漆黑与寂静,水滴从数尺长的冰棱下滴下,偶尔发出叮咚的响声,打破这无声寂寥。
一个突如其来的脚步声闯入了宛若梦境的安静中,跌跌撞撞,脚步声好像是被追赶着,又好像是追赶着什么,它穿过一个连着一个的冰窟,然后一个少年映入视野,少年皮肤黝黑,浑身上下的衣物破破烂烂,还带着血迹,但长长的乱发下一双眼睛散发着灼目的光彩。
亚鲁塔粗重地喘着气,自从进入染霜森林以来,身上的剑伤一直未好,高烧持续不退,周围的景色在他看来时而清楚,时而模糊。病情加重的时候,冰蓝色的柱子甚至在他眼中产生了重影,但冥冥之中,他总是能看到那道时远时近的身影。
那好像是个人,但永远只有一个背影,两周以来,一直漂浮不定地始终走在那前面。仿佛有一种魔力督促他越过森林、冰川,始终追随在那后面,一直来到这里。
但亚鲁塔已经头痛欲裂,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能记住的东西不多,但他至少还记得父亲,还记得姐姐,还记得那日死在了染霜森林之外的猎人:当时他蜷缩在马车下面,感到胸腹上的伤口血流如注,身体越来越虚弱,轻飘飘的,仿佛就要这样失去一切知觉的时候。
一个声音进入了他的脑海,他只记得那是一个中性的、毫无感情的声音:
“想活下去吗,凡人?想活下去就站起来。”
“救我……救救我……”亚鲁塔记得自己迷迷糊糊中呻吟道,但没得到回答。他竭力咳嗽起来:“你要救我?”
“我救不了你,但有人可以。”
“……”亚鲁塔张大嘴,感到几乎已经呼吸,更别提说话。但随即,一股冰冷的气息从他心口弥漫开来,让他恢复了些许神志。
“你必须来找我,来到我身边,你只有听从我的吩咐,才能自救。”
“在这期间,我会暂时给你予庇佑,但你的时间不多。”
亚鲁塔身体中注入了一丝力量,他勉强睁开一丝眼睛,看到一个巨大的、淡蓝色的虚象站在自己面前,那就像是个幽灵,但他没力气抬起头去看对方的面孔,只能看到那宽松的长袍。
“你为什么要救我,其他人呢?”
“你和你姐姐,或许和第十二个传承有一些渊源。不过这不是关键,你需要我的帮助,我也需要你的帮助。”
“姐姐?”亚鲁塔听到这个词,激动起来:“姐姐她还活着……?”
“她死不了,有人会救她。”
“我呢,我还能见到她吗?”
“不用担心,你总会和你的姐姐重逢的,只要听从我的吩咐——”
“可你究竟是谁?”
“我是水晶,你们凡人喜欢这么叫我,但我更喜欢我本来的名字,‘露克西斯’,不过你看到的并非是我本身,只不过是一段讯息;我很难和你解释,但你只需要明白,你需要我的帮助,我也需要你的帮助。”
“你需要我的帮助?”
“是的,我需要你到我身边来。”
“身边,你不就在我面前吗?”
蓝色的人影并没有回答,而是低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转过身。亚鲁塔感到身体似乎正在加速恢复,而他心中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他,鬼使神差一般,让他那么迷迷糊糊地跟了上去。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森林中,仿佛没有任何注意到他们,他从那些安列克手下的黑骑士身边经过,后者惘然不觉。然后他们穿过森林,穿过山谷,穿过雪原与冰川,没有遇上一头魔物,此后的每一夜,那个蓝色的身影都会再出现,在他前面不疾不徐地走着,距离飘忽不定。
就这么日复一日,亚鲁塔忘记了周围的环境,甚至忘记了饥饿与寒冷,也忘记了时间,但逐渐对方越走越快,留给他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亚鲁塔,你得快加速度了。”
“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少年也渐渐发现了。
身体已经越来越沉,一直未好的剑伤就像是一道痛苦的烙印一样时时刻刻牵扯着他的神经,步子不再如同初踏入森林时一般轻快,思维时而清醒、时而浑浑浊浊,亚鲁塔每天的大多数时候只能保持着有限的冷静,视界在他眼前变得越来越狭窄,周围的景物一点点暗下去,终于有那么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