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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雷拨动算筹, 熬夜用墨线画图纸,胡善围熬不住先睡了,沐春在守在门口,把眼睛瞪得大如铜铃。</p>
直到过了三更,图纸完工, 阿雷爬到温暖的被窝里, 和胡善围挤在一起睡,好久没有和姐姐一起睡了。</p>
因天气湿冷, 打地铺不现实, 沐春以一张画案为床, 睡在外头,还没躺下, 外头传来敲门声。</p>
沐春顺手拿起书案上一块石头镇纸, 声音低沉:“谁?”</p>
“我。”朱瞻壑抱着两床被褥,“看到窗户还有灯光, 想必还没睡, 我给伯父送被子来了。”</p>
哟,社区居委会给空巢老人送温暖了。</p>
阿雷把朱瞻壑当贼防着, 可是朱瞻壑一点做贼的自觉都没有, 屡屡凑过去, 和沐春的底线打擦边球。</p>
面对朱瞻壑的糖衣炮弹,沐春开门, 没有放朱瞻壑进来, 堵在门口接过被子, “多谢。夜已深,世子请回。”</p>
糖衣吃下,炮弹赶走。人在丛中过,片叶不沾身。</p>
朱瞻壑依然笑呵呵的,“伯父不用客气,我以前在云南的时候,经常去伯父家蹭饭,有时候还留宿在伯父家里,伯父也是热情接待我。”</p>
那是因为天黑了老子怕你路上出事!老子不好交代!</p>
沐春正要关门,朱瞻壑一手扶在门框上,沐春只好停住,否则门一关,就要夹断这个龙孙的龙爪。</p>
朱瞻壑笑道:“差点忘记一件事——伯父和胡尚宫喜欢吃什么?明日早上我买了送来。”</p>
沐春说道:“不用劳烦世子,我们一家三口明日去街上吃,她们想吃什么就买什么。”</p>
朱瞻壑摸着脑袋,“也对,天气冷,送来就凉了,伤胃,还是趁热吃的好。”</p>
朱瞻壑终于把龙爪收起来,走了。</p>
雨下一整晚。</p>
次日胡善围先醒——她习惯早起,每天都要去后宫打卡上班。阿雷昨晚睡得太晚,梦中呓语,翻了个身,继续做梦。</p>
胡善围悄悄起床,外间沐春蜷在画案上睡觉,大长腿无处安放,一旦伸直了,整节小腿就会悬空。</p>
沐春睡梦中都皱着眉头,看来晚上没睡好。</p>
胡善围伸手,用指腹当熨斗,熨平了沐春的浓眉。</p>
沐春醒过来,晓得是妻子,眼睛都没睁开,就抓着妻子的手抱着怀里。</p>
“你手凉了,我给你捂捂。”沐春小狗般用昨晚冒出胡茬的脸,蹭了蹭胡善围的手腕,问:“外头依旧还下雨吗?还下的话就不能去打猎了,山上路滑,小心阿雷摔着。”</p>
沐春没有把小时候没有绝世好爹的遗憾全都弥补在阿雷身上了,我没有绝世好爹,我就去当别人的绝世好爹。</p>
胡善围看着窗外,一夜秋风秋雨,大地的绿色基本消失,红枫似火,一半挂在树枝上,一半堆在树下,沐春又睡眼惺忪的问“下雨依旧”,胡善围想到了李清照的《如梦令》,便随口说道:“知否,知否,应是红肥绿瘦。”</p>
原本是“绿肥红瘦”,现在深秋,就成了红肥绿瘦。</p>
半文盲沐春不晓得啥意思,还以为胡善围的手摸到了自己怀里稍稍松弛的肚皮,立刻挺胸缩腹,说道:“马上要入冬了,长了一点点膘。”</p>
真是对牛弹琴。</p>
不过胡善围习惯了弹琴给沐春这头牛听,不介意老牛听不懂,顺势往沐春长了一层膘的肚皮一抓,沐春像个虾米似的蜷身躲避,可惜肚皮躲过一劫,某处陷入了胡善围的魔爪。</p>
胡善围一把把把把住了。</p>
沐春躺在画案上,就像早市肉铺砧板上的一块任人挑选的肉,要瘦有瘦,要肥有肥,任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p>
咚咚咚!</p>
门响了。</p>
夫妻对视一眼。</p>
门外传来朱瞻壑的声音,“起来了吗?我过来送热水,给你们洗漱之用。”</p>
沐春身份保密,派人来送不安全,朱瞻壑便亲自跑一趟了。</p>
社区居委会又来送温暖了。</p>
沐春赶紧从书案上起来,顺手把被子一卷,开门,把尚有余温的被子递还给朱瞻壑,提过一桶热水,嘘声道:“阿雷还没醒,轻点声。”</p>
朱瞻壑点点头,抱着被子走了。</p>
胡善围看着冒着热气的水桶,低声道:“世子殿下有心了,你态度好一点。”</p>
沐春把热水倒进盆里,试了试温度,要妻子先过来洗脸,“这小子大了,对咱们阿雷不安好心。”</p>
胡善围正在弯腰埋头洗脸,闻言差点被热水呛着了,“说什么呢?他还那么小。”</p>
护女狂魔沐春说道:“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百。我宁可当一回小人,去度世子之腹。”</p>
沐春用妻子用过的洗脸水胡乱擦了脸,阿雷醒了,正在梳头的胡善围说道:“天还早,你再睡会。”</p>
“不睡了。”阿雷伸着懒腰坐起来,“今天不是还要去打猎么,玩着就不困了。”</p>
为了赶时间,一家三口的早饭都是在马车里解决,到了郊外的牛首山,换了马匹当坐骑,沐春往箭壶里装满箭矢,阿雷则舍弃弓箭,随身带着几支佛郎机造的燧发枪,她熟练的给燧发枪上了油,清理细长的枪膛,擦的锃亮。</p>
当然,这也是郑和太监下西洋时带回大明的玩意儿,已经把一箱子这样的新式武器送到火/药厂,去深入研究(仿制),最新的样品已经造出来了,即将交给神机营试用。</p>
“哟,现在的火/枪都没有火绳了。”沐春好奇的拿起佛郎机燧发枪。</p>
大明军队目前用的是火绳枪,全长大约有半人高,每一次使用,都要像放鞭炮似的点燃外面的引线,如果遇到大风大雨天气,火绳枪基本只能当一根铁棍子用了,根本点不燃。</p>
阿雷指着末端的扳机,“拨动这个机关,里头有火石相撞摩擦,可以引燃枪里的火/药。”</p>
沐春心下有些失落,他曾经是冲锋陷阵的将军,动不动就大吼“把老子的佛郎机大炮推过来”,现在他退隐沙场才两年多,就已经跟不上大明军队前进的脚步了。</p>
我大概和火绳枪一样,成为过时的老东西了。</p>
阿雷把燧发枪递给他,“姐夫若喜欢,这炳燧发枪就送给你啦。”</p>
一听这话,沐春立刻转忧为喜,这女儿没白养,懂得心疼老父亲了。</p>
这才是真正的送温暖呢,沐春握着冰冷的燧发枪,却暖到了心底,摸了摸阿雷的头,“真乖。”</p>
沐春决定,以后无论多晚,还是在家里等阿雷一起吃晚饭——大不了自己先吃一点垫一垫。</p>
沐春用弓箭,阿雷用燧发枪,胡善围不善骑射,没有带打猎的家伙事,她的快乐来自于跟着沐春和阿雷身后捡猎物。</p>
沐春许久没有摸弓箭,手有些生,前三箭都射空了,倒是阿雷端着燧发枪噼里啪啦扣动扳机,得了肥兔子一只。</p>
廉颇老矣,尚能射否?沐春平生第一次开始自我怀疑。</p>
阿雷和胡善围半蹲在一块山石上,“……你看着上头用来瞄准的小孔,左右眼睛一睁一闭试一试,瞄准的时候不要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