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善祥茅塞顿开,心结已解,此时已经到了下半夜,疲倦之极,遂告退。
朱瞻基心道:果然,女人不是想勾引我,就是想从我身上学到什么。幸亏我熟读四书五经,应付一个小宫女……不,现在是小女官了,绰绰有余。
胡善祥回到卧房,点燃蜡烛一照,差点以为自己走错房间了!
原本空荡荡的罗汉床上堆满了大小箱笼,里头有各种精致的头面首饰、四季绢花、四季衣裳等等。
还有女官冠服、山松特髻礼服二十袭,庆云冠常服等等(注1),此外,还有一个檀木刻的腰牌,正面刻着“端敬宫女史胡善祥”。
反面刻着“女官悬带此牌,不许借失,违者治罪”。脊部刻着 “永乐十三年造,丙字第一百八十七”。
看到自己的名字,胡善祥猛地想起马蓬瀛的话,原来这就是尚功局送来的女官服饰啊!
这也太多了,在罗汉床上堆成小山。
胡善祥连夜收拾,把衣服按照季节挪进柜子里,各种绫罗绸缎,绝对不亚于她在济宁老家当千金小姐时的衣服。
女官的待遇不错嘛,这仅仅是九品女史,倘若升官,日子就更美了。
胡善祥对未来充满希望,收拾的差不多了,看到角落里堆着一个包袱,打开一瞧,是一块块缝合的丝绢,颜色偏黄,是没有经过漂染的野蚕丝织造而成。
这是陈妈妈(明代卫生巾的称呼),皇宫里的陈妈妈居然是绢布做成的,用完就弃!
真是奢侈啊!果然皇家就是不一样,和天家比起来,我们胡家的吃穿用度简直连乡下佃农都不如。
更令她骄傲的是这一切都是她用努力换来的,而不是靠家里养活。
进京赶考这条路走对了。胡善祥把剩下的物品收拾好,她太兴奋了,睡不着,想着明天还要去宫正司学宫规,乘着记忆还在,把她走过的路画在纸上,做了张简略的小地图,以防自己迷路。
次日一早,胡善祥穿上崭新的官袍,紫色团领窄袖袍、珠络缝金束带红裙,头戴乌纱帽,瑁额上綴团珠,垂珠耳坠(注2)。
穿戴的珠光宝气又不失官威,十五岁的少女正是爱美的时候,喜欢花啊粉啊什么的,胡善祥揽镜自照,在乌纱帽两边插戴了一对金镶宝石簪子,觉得有些头沉,就改为两朵绢布做的牡丹花,这才满意。
紫禁城里的女官机构按照职责分六局一司。六局是指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和尚功局。一司是指宫正司,专门负责宫纪宫规,若有违反者,都送到宫正司按律处置,不能私下用刑。
内侍有专门管理宦官的二十四衙门,紫禁城新来的女宫人都在宫正司学宫规,胡善祥是考进来的女官,听课时有桌椅和文房四宝,宫女们只能自带小杌子来听课——她们几乎都不识字,用不着纸笔,只能靠耳朵听,死记硬背。
北平新紫禁城的新女官只有胡善祥一人,因而只有一套桌椅,她坐在最前面,后面是挤在一起坐在小杌子上的宫女们,有种鹤立鸡群之感。
胡善祥一进来,就在后排拥挤的宫女群中看到了韩桂兰。
韩桂兰肤白貌美,气质出众,穿着布衣布衫,套着一件御膳房的白围裙,就像一只误入鸡群的白天鹅。
看到胡善祥,韩桂兰很是惊讶,德州一别,她只听说胡姑娘失踪了,以为凶多吉少,没想到居然在紫禁城见面了!
胡善祥朝她微笑点头,然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到了散学时,胡善祥才和韩桂兰相认。
韩桂兰自是有一肚子问题要问她,胡善祥说道:“臣不密则失身,有些事我不方便说,幸好这一切都过去了,我和你都能重新开始。你这几天在御膳房怎么样?”
韩桂兰上下打量着胡善祥,的确不像有事的样子,她没有追问到底,说道:“我在御膳房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我在家里没学过做菜,就御膳房打打杂。御膳房安排我晾晒豆豉,不是累活,我已经很满足了。”
每到四月,就是宫里做新甜酱豆豉的时间,要做几十缸豆豉酱。(注三)
胡善祥说道:“你在御膳房先待着时日,今天听宫正司的才人讲宫规,宫女们也有机会考女官,到时你报名参考,定能有出头之日。”
韩桂兰首次露出笑意,“那就借你吉言了,只要不当嫔妃,就是刷马桶也愿意的。如果能够像你这样当女官就更好了。这都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休养些日子,韩桂兰脖子上那圈可怕的上吊淤痕没有了,阴郁消散,真个人就像十五的月亮似的发出皎洁的光芒,精气神和德州初次相见时的生无可恋完全不一样,眼里生机勃勃。
看着焕发新生的韩桂兰,胡善祥欣慰不已,说道:“女官考题很难,需要精心准备。等我能够搞到书了,就借给你看,你一定能高中的。”
两人手挽手,交头接耳说着体己话,虽只认识不到一个月,但一起经历生死,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一直到了分叉口,韩桂兰目送胡善祥离开,才转道去御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