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室内, 周显恩刚刚泡完药浴,从桶里出来,正扯过一旁的衣服穿上。
沈珏从内堂出来, 手里还拿着一个药盒,放在了他面前,不紧不慢地道:“这是我最新研制的药, 虽然不能彻底解你身体的毒, 也许能先治好你的腿疾。我打算以毒攻毒, 只不过这个毒性不好控制, 所以这药还在试验阶段。这颗药丸里的毒性不算大, 你先吃一颗试试, 我再酌情加重。”
周显恩颇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似乎不太理解他为何这样谨慎, 手里捻着那颗药丸:“为何不直接加重些?你这样也未免太麻烦了。”
沈珏有些无语地斜了他一眼:“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毒么?若不是你体内的毒太凶猛,与之相克。换了常人, 便是误食了一滴都会五脏俱融而死。”
听他说的这样吓人, 周显恩倒是满不在乎。反而挑了挑眉, 瞧着他:“怕什么,反正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这神医都能把我的命给吊回来。”
沈珏没理他的揶揄, 只是把药丸往他面前一推,眯眼瞧着他:“吃吧,等会儿五脏六腑痛疼难忍的时候, 看你还说不说得出话?”
这的毒虽不会要他的命, 可必然是极痛苦的。这颗药丸还只是放了最少的量, 就无异于抽筋剥皮之痛。若是再往后加重药量, 寻常人早就熬不下去了。
若非万不得已, 他实在不想用这种方法去救周显恩,每一次试药,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更何况,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方法有几成把握。玄铁面具遮挡着他的脸色,只有眼里闪过几分挣扎。
可周显恩却毫不犹豫的将那颗药丸放进了嘴中,一脸从容。可刚刚服下他就皱了皱眉头,低下头,肩头都在颤抖。右手握紧了轮椅扶手,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沈珏见他如此,也皱紧了眉头,道:“若是太难捱,我给你换个药。以毒攻毒,本就凶险,成功的几率也……”
可他话还没有说完,周显恩就抬起头瞧着他,挑了挑眉,颇有些嫌弃地道:“你这药,真难吃。”
沈珏见他只是在嫌弃药苦,眼里的担忧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只是一脸冷漠的看着他,不自觉攥紧了拳头,他真该在药里加十倍的量,毒死他算了。
周显恩见他被气着了,心情大好,还闷笑了几声。随手抬过一旁的茶杯,给自己斟满了茶水,漱了个口:“药做的难吃,还不让人说,你这大夫做的可真是强卖强卖。”
“吃完了?那就给我出去,明日再来,给你加三倍的量。”沈珏将一簸箕的药草往他面前一放。
果然一闻到药味,周显恩立马皱了皱眉:“你把明日的药准备好,今日这毒性跟没加一样。”
说罢,他就推着轮椅就走了。
沈珏瞧着他的背影,面上的风轻云淡在一瞬间消散,却是紧紧攥紧了袖袍下的手,眼中带了几分痛苦。
而不远处,周显恩推着轮椅走到了回廊旁,穿过拐角的时候。他忽地皱紧了眉头,手臂抽搐了一下,弯腰就呕出了一滩黑血。
他躺在轮椅上,面色苍白,额头冷汗涔涔。风一吹,被冷汗打湿的衣衫就贴在身上。咬着牙,将所有的闷哼都咽了下去。只是死死地握着轮椅扶手,整个身子都因为极度的痛苦而抽搐着。
沈珏果然没说谎,那药的毒性太强了,五脏六腑似有无数的虫在啃噬一般。他用力地捂着胸口,指节几欲裂开一般。
他不敢让沈珏看到他这副模样,否则,沈珏肯定不会再让他继续试药了。
可他不甘心,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要试一试。这点痛不算什么,忍一忍就过去了。他得把毒解了,他得站起来。
他俯身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手指挡在唇上,鲜血从指缝间渗出。却还是咬着牙,让自己清醒着。
日头西斜,驱散了阳光,在回廊下拢出一片阴影,将他整个人都深埋其中。直到体内的毒性被他熬过去了,他才躺在轮椅上,重重地喘着气。不知过了多久,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直到确定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异样,才推着轮椅往回走了。
今日清明,小姑娘还做了青团子等他回去吃呢。
……
药室内,沈珏坐在窗台,还在研究着给周显恩配的药方子。周显恩所中的毒,是北戎巫医一脉独有的蛊。可在两年前北戎就被覆灭了,知道这毒的几乎都死了,解药也无从查起。
他只能凭着自己的方法去帮周显恩化解他体内的毒,可现在单单是要让他站起来,就已经如此艰难了,若是想根除那毒,不知道让他受多少的痛苦。
沈珏眉头紧锁,十指紧握。目光落在一旁的药架上,只要是毒,就一定会有解药。他必须冷静下来,才能找出方法。除了这个以毒攻毒的法子,他得再去想想。
还好现在周显恩有了活下去的念头,也不折腾他自己的身体了,应该可以多撑几年。他忽地沉了沉眉眼,也许,他应该再去北戎的故地一趟,说不定可以新的发现。
窗户被风吹开了一些,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站起身,端起一旁的草药就往药架上去了。
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的动作一顿,随即门窗上就映出了一个淡淡的影子,有些清越的声音响起:“沈大夫,是我,我来给您试药了。”
沈珏微睁了眼,停顿了一会儿。还是不紧不慢地将草药放回了原位,才随意地道:“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