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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拢住傅煜的那几位, 是长房夫人沈氏的娘家人。
中年男人沈飞卿是沈氏的弟弟, 原本在吏部做事, 是个清贵的官职, 旁边是夫人梅氏和女儿沈月仪。年底时朝廷下了调令, 安排他到齐州为官, 沈飞卿将手头的事交割清楚后, 在京城过了除夕,又想着赶在衙署开门前先去姐夫傅德明那里探明底细,便早些上路往齐州走。
因碰见途中大雪, 怕后面路滑难行,便先住在客栈。
方才下楼,是打算带着妻女去隔壁的酒楼用饭。
谁知好巧不巧, 竟然在这里碰见了傅煜。
沈飞卿去齐州的次数不少, 知道傅煜的谋略英勇远在几位外甥之上,且永宁节度使虽是傅德明, 握着兵马粮草的却是傅德清父子, 对他便颇客气。
因听说傅煜是回京去岳丈家, 难免问及他新娶的少夫人。
而后, 便有了傅煜瞥来的那一幕。
攸桐赶过去时, 傅煜已然道明她的身份, 沈飞卿是个男人,不好虚客套,便是梅氏走上前来, 笑道:“在京城时就听说你美貌过人, 满京城的姑娘都比不上,如今瞧着,果然很好。”她满脸的热情夸赞,眼底却不见太多笑意,只招呼沈月仪来认识。
沈月仪在京城里,怎会不知魏攸桐的名字?
去岁此时,京城里还将她和睿王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呢!
当时满京城的人,虽有人暗自同情,大半都在等着看笑话。沈月仪与攸桐素不相识,只听闻她是铁板钉钉的睿王妃,为人颇为骄横,待满城风言风语传入耳中,便是抱着看戏的心态瞧热闹。
谁知这魏攸桐着实命好,才被睿王抛弃,转头就被傅家娶了,据说聘礼嫁妆皆十分丰厚。所嫁的傅煜更是人中龙凤,虽说行事冷厉狠辣、威名令人敬畏,不像许朝宗那样君子温雅、皇家贵胄,却也是前途可期的青年才俊。
京城内外数得上名号的青年男人就那么几位,魏攸桐倒是招了俩。
可是论德行才华,她哪里配得上?
沈月仪记得京城里那些风言风语,瞧着空有美貌的攸桐,心中暗自嗤笑。
不过她的性情跟姑姑沈氏如出一辙,哪怕满心的暗怒,也不会表露,只笑吟吟地招呼。
攸桐亦不失礼数地回礼。
沈飞卿便笑向傅煜道:“这客栈住的虽不错,吃食却不敢恭维,听说隔壁那家酱菜做得极好,不如一道去尝尝?这深雪天气,屋里闷着也无事可做,咱们喝两杯,叫小女陪着少夫人说话解闷,往后到了齐州,就算是旧相识了。”
傅煜并未立即回答,只侧头问攸桐,“还难受吗?”
攸桐跟着站了片刻,从傅煜神情中就能看得出来,他对这位沈飞卿并无太多亲近之感。
毕竟,这位是长房堂兄弟的舅舅,又不是他的。
且这话既然问得实在蹊跷,显然是有缘故的。
想必是不肯同往,又碍着几位出生入死的堂兄的面子,不好随意拒绝。
遂往他身边靠了靠,蹙眉道:“路上雪滑,马车里晃得厉害,我……”
“那就不去了。”傅煜未料她竟能心有灵犀地配合,很随意地将手搭在她肩上,道:“内子体弱,车马劳顿没未必有食欲,我也有点琐事需处置,不麻烦了。”看似耐心解释,语气却不冷不热,态度之疏离客气,完全衬得上旁人对他“桀骜而不近人情”的评价。
沈飞卿也没敢再啰嗦,侧身让开道:“那将军就歇着吧。”
而后招呼妻女往外走。
沈月仪摆出跟梅氏一样笑吟吟的姿态,出了门,才低声讽笑道:“可真是会乔张做致。果然秉性难移,从前在睿王跟前是这样,如今换到了齐州,还是如此。她哪里配得上傅将军?”
说话间,下意识往回看了看,门窗紧闭,厚帘垂落,没能看到傅煜的身影。
然而方才那威仪峻整的姿态,却像是印刻在脑海里。
原以为风沙里打滚、刀尖上舔血的悍将,会是凶悍而鄙陋的,像她先前见过的西平王麾下一员猛将那样满脸络腮胡子,目中凶光怕人。谁知真的碰见,傅煜却与想象中截然不同?挺拔昂然的身姿,刀削般英挺的轮廓,眉目硬朗深邃、气度俊爽持重,威仪端贵得恰到好处。
那样冷厉英武的男人,对旁人冷淡狠辣,唯独对身边的女人有几分耐心。
方才那伸臂揽着的姿态,于刚健中透着温柔,令人心驰神摇。
成为他身边的女人,何其有幸?
沈月仪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便听梅氏道:“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睿王不就看透她的面目,另娶了徐家的女儿么。傅将军纵被一时蒙蔽,却也会有看清的一天,到时候……呵!”她语带哂笑,藏了几分看好戏的意思。
前头沈飞卿听见,皱眉道:“在外赶路,乱嚼什么舌根。人家没招你,何必评头论足的?”
梅氏不以为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说两句怎么了。”
沈飞卿瞪了她一眼,因进酒楼后人多眼杂,便没再多说。
……
客栈里,攸桐被傅煜揽着上楼梯,等没了旁人,见他还不肯松手,径直捉住他手腕拿开。
——倒像是嫌弃他似的。
傅煜神情有点古怪,却没多说。
到得客房外,听见底下又是一阵喧闹,有人呼喝着叫人牵马安排客房,不由驻足瞧过去,就见客栈门口灯笼夹杂着火把,十来匹马蹄声凌乱,像是刚冒寒赶来的客人。
站在二层临街的廊道上,火把映照下,那些马皆油光水滑,响鼻阵阵,威如猛虎。
这样的阵势,可不是一般赶路人能有的。
攸桐意外地瞧了两眼,就听傅煜道:“是西平王的人,不用理会。”
走到中间,伙计已然开了客房,傅煜和攸桐一间,春草烟波住在隔壁,两侧则是杜鹤、随从和车夫们各自入住。屋里桌椅床榻俱备,擦得干净整洁,角落里三扇屏风围着,后面放着浴桶和洗面漱口之物,再往里一道小门,里头放着恭桶。
攸桐瞧了一圈儿,见傅煜坐在桌边,桌上放着茶壶杯盘便走过去。
壶里的水是热的,她斟了两杯,取一杯递给傅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