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有规矩,凡是受罚而死的宫人,照例要把尸体运到宫外的乱葬岗随意埋了。
但曹公公毕竟是伺候过皇上的人,同别的宫人不一样。
他活着的时候,宫里不少宫人还受过他的照拂,而今走了,想把他厚葬的宫人倒也不少。
故而那两个护卫将他的尸体抬出养心殿后,并未立刻运出宫,而是先行抬进了宫中最荒凉僻静的一座庭院内。
没过多久,有一辆板车推着一具尸体悄无声息的出了宫。
夜幕降临,宫中万籁俱寂,沉寂得仿佛没有人息。
老皇帝用过晚膳后行至桌前看书,看了一会儿,桌子上的烛火渐渐有些暗了,他下意识地唤曹德玉进来添油火,哪想走进来的却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太监。
老皇帝看见他,才恍惚想起曹德玉今日已经被自己处死了,嘴上不免一笑。
那小太监不知他在笑什么,只是头一次近身伺候皇上,心里难免紧张。
添油火的时候,他两只手不住打哆嗦,险些把烛台打翻,虽然及时扶住了,却不慎将两滴蜡液滴在了老皇帝正在看的书上。
小太监见状,自知自己犯了死罪,忙跪到地上磕头求饶。
“皇上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求皇上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吧!”
老皇帝起初其实并未反应过来,直到听见这小太监的求饶声,他才恍惚回过神来。
瞧见书页上的蜡液,他怔了一下,旋即有些不悦地摆了摆手。
“终究是不如曹德玉做事细致,不过念你是初犯,朕便饶你一命,起来吧。”
小太监如蒙大赦,感激涕零般又磕了几记响头后才从地上站起来。
老皇帝心有不悦,想一个人静静,便挥手让他退下了。
殿内一瞬间寂静下来,恍惚间竟有种茫茫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人的孤独感。
帝王终究是孤独的,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到头来,却是一个都未曾留下。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不是非要杀曹德玉不可,毕竟他连凝霜都留下了,更何况是一个曹德玉。
只是曹德玉是他的近侍,即便对他再忠心,也难保不会给别人下手的机会,所以他不能容忍任何的闪失。
钰儿为何会知道他有私生子沦落在外的事,必然是裴寂告诉他的。
他不确定裴寂背着他究竟做了多少事,连钰儿都能与他反目成仇,更何况是曹德玉。
人的忠心是经不起考验的,他也从不屑于去考验什么,所以曹德玉非死不可。
只是皇上终究是老了,也不够完全地了解裴寂。
裴寂那样的人,向来是走一步看三步的,所以对于今日会发生的事,未必是没有预料。
彼时,与养心殿相隔不远的一座荒僻庭院内,身穿一袭素衣的凝霜正跪在佛龛前诵经。
于她身侧不远处的木床上则躺着一个鬓发灰白的老人,定睛一看,正是曹德玉。
静谧之中,曹德玉突然拧眉咳了两声,若是不明就里的人看见,怕是要以为他诈尸了。
而凝霜则默默起身行至床前,见曹德玉慢悠悠地睁开眼睛,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
“曹公公。”
曹德玉神情一怔,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人。
“安答应?”
他不是死了吗,如今怎么会在这儿,难不成那杯酒没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