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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从外面回来薛蟠说的事情,薛姨妈和宝钗都急了。薛姨妈一连声的催促着薛蟠赶紧出去打听消息。薛蟠出门之后,薛姨妈回身安慰宝钗:“我的儿,不要急,你的名字早已经向内务府具呈备案,只等着明年开春入宫引看,这都已经是定好的事情了,哪是说变就变的呢?必是你哥哥听错了,我已经让他去打听去了。”
事关自己的前程和薛家振兴的希望,宝钗怎能不急,只是见薛姨妈忧心忡忡的模样,她自是不肯让母亲再为她操心,因此反过来宽慰薛姨妈:“母亲,我没事。正如母亲所言,皇家的事皆有一定之规,哪是说改就能改的。想来哥哥的那些朋友是借此跟他开个玩笑,偏哥哥是个‘拿了棒槌当作针’的性子,信以为真,反过来‘吓唬’我们来了。”宝钗在劝说薛姨妈的同时也在心底说服自己。
薛姨妈一向知道宝钗是个有见识的,见她这么说,心下稍定,只是在薛蟠没有带回准信之前,到底还有不能彻底放下心。母女两个按捺住焦虑,一起静等在外打听消息的薛蟠归来。这一等就等到晚上点灯时分,两人的心随着等待越发焦急,连晚饭都没好生吃。
直到宵禁之前,薛蟠才醉醺醺的被宁国府的小厮扶了回来。薛姨妈等得心焦,看到薛蟠这副模样,忍着气命同贵给两位小厮拿赏钱,几位小厮笑呵呵的接过赏钱,行了礼回东府去了。将外人打发走,薛姨妈命香菱拿块热热的湿毛巾给薛蟠擦脸,又命人端来浓茶给他吃。
忙活完了之后,薛姨妈这才道:“让你打听消息去你怎么跑到东府去吃酒去了?这可是你妹子一辈子的大事,你怎么就这么不分轻重?哪怕你打听完消息,派个人告诉家里一声,安了我们娘俩的心之后,你再去吃酒也不迟呀!……”
薛蟠醉眼朦胧的撇着腿仰坐在地下的楠木交椅上,听见薛姨妈的数落,心中委屈,打断她,嚷道:“我怎么没把妹妹的事情放在心上了?我到珍大哥那里就是因为珍大哥和宫里的内相相熟,一贯交好,是能够说得上话的。我到了东府,把事情和珍大哥说了,求了半天,珍大哥这才帮我把宫里总理内廷都检点裘世安裘内相请了出来,坐在一起吃的酒。”
“哥哥切勿高声,母亲也是急了,又不明内情,这才说了你两句。哥哥奔波劳累本是为了妹妹,现今又为了妹妹之事受了委屈,妹妹这边谢过哥哥了。”宝钗知道薛蟠的暴躁性子,赶忙出言安抚。
薛蟠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被宝钗这么一说,立刻没了脾气,闭口不言了。薛姨妈见薛蟠安静下来,忙问道:“可是打听出来了,你妹妹的事情到底怎么样?”薛蟠咂咂嘴,道:“妹妹的名字确实被勾划了下来。”
听薛蟠这么一说,薛姨妈立刻急了,道:“这怎么说?这怎么说?只听说过在初选的时候因为参选之人品貌不佳而落选的,可是你妹妹连宫门尚未进去,怎么就被人把名字划了下来?你可打听了,是因为什么?”
薛蟠左顾右盼,有些心虚的低声道:“因为金陵出的那一档子事。”
“金陵那一档子事?”薛姨妈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旋即明白过来了,道:“那事不早都了结吗?怎么和你妹妹的事又连在了一起?这怎么就没完没了了?当初帮着办你妹妹这事的李内相怎么说?你去找他了吗?当初他不是说这事包在他身上,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的吗?而且还说上下也都打点妥当了,让我们静等好消息就是,怎么还出了岔子?”
薛蟠有些不耐烦的道:“找他?我怎么没找,可是没用。他说这事是上面人定的,他也没办法。”
“没办法?”薛姨妈尖叫起来,大声道:“当时拿了钱的时候怎么不说没办法?这会子想脱滑,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既然办不了事,就把钱给我退回来,我拿着钱自去找能办得了事的去。”这会子薛姨妈心疼起送进去的大笔银钱来了,想着把它要回来。
听薛蟠说她的待选名额被取消,宝钗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而后知道缘由,她欲哭无泪。她之所以参加“采选”,为的是荣耀薛家,而薛家只有薛蟠这么一个不争气的男丁,实际上她为的就是薛蟠。但现在却是她受薛蟠所累,失去了待选资格。
宝钗听薛姨妈这么一说,赶紧劝道:“母亲可是气糊涂了,从古到今可曾听说送出去的钱还有要回来的那一说?再说就算我的事不成,我们家里还领着内府帑银行商的名头,今后还少不了要和宫里的内监们来往。若是母亲如此行事,今后还有哪个内相敢和咱们家打交道。”
薛姨妈听宝钗说的有理,但是犹自有些不甘心,道:“难不成就这么便宜了他们不成?家里为了你这事前后花了上万两银子,这钱就是丢进水里还能看见个水花呢,现在……如今家中不比早前,花的多,进的少,每个月算起来,都是入不敷出。那钱就是不都要回来,要回一半也是好的。”毕竟他们没办成事,退回一半无可厚非。
宝钗平日里帮着薛姨妈料理家务,看帐。账面上的情形如何她不用薛姨妈说也一清二楚。对于家里日渐衰落,她也着急,内监们收了钱没办成事,她也生气,但是这些都不能够成为向他们把钱要回来的理由。
见薛姨妈如此“天真”,宝钗叹了一口气道:“母亲,依我说这钱还是不要的好。且不说咱们家的差事还需要那些内监们帮衬,就是哥哥那事,因为我的事,想必宫里不少人都知道了。若是因为母亲要钱,惹怒了他们,被他们捅了出去,重新翻了出来,岂不糟糕?”当初王子腾让薛家等薛蟠的案子了结之后再进京,就是因为贾王两家在京中遮不住,所以才有薛家离开金陵,进京,一走经年这一说。
经宝钗这么一说,薛姨妈虽然依然心有不舍,可是和儿子比起来,自然知道是哪头轻,哪头重。只是一想到上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而宝钗待选一事又出了差错,薛姨妈真是又气又急,目光落到一旁服侍薛蟠的香菱身上,满腔怒火有了发泄之处:“你这个小蹄子还杵在那里做什么,你是死人呀,没看见蟠儿已经睡着了,还不把他扶到床上去,这椅子硬邦邦的,躺在上面咯得慌,是睡觉的地方吗?”
香菱闻言赶忙去搀扶薛蟠,只是薛蟠人高马大,身小体弱的她哪里扶的动他。香菱连吃奶的劲都是使出来了,也不曾让在椅子上睡死过去的薛蟠有一丝半点的挪动。因为她的拽动骚扰到了薛蟠,睡梦中的薛蟠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香菱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推到在地,香菱只觉得脚腕火辣辣的疼,手搓在地上,也被划破了。
薛姨妈厌恶的扫了倒在地上的香菱一眼,道:“你是个死人呀,跟个木头似的。家里又不是没有服侍的人,你一个人干不了不会多叫几个,在那里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若是冻坏了蟠儿我饶不了你!”
香菱忍着手脚的疼痛,和同喜同贵一块把薛蟠搀扶起来,送到卧室,服侍他躺在床上休息。薛姨妈看着屋外香菱忙里忙外的身影,恨恨的道:“都是这个害人精害得,若非是她,你哥哥怎么会出事?你的事情又怎么会变成这样?当初你哥哥把人带回来的时候,我就说这个死丫头不能留,要卖了她,你哥哥不松口也就罢了,偏你也拦在里头。”
薛蟠是为了争夺香菱才打死人的,为此薛姨妈对香菱颇有意见。在香菱被带回来之后就想着把她卖了,但是薛蟠死活不肯,拗不过儿子的薛姨妈只好把她留了下来。而后薛姨妈见香菱为人乖巧,行事老实,对她的印象逐渐好转。但是此次因为宝钗采选名额被取消之事,送出去的银钱打了水漂,薛姨妈是又气又急,又心疼,偏又有苦说不出,毕竟归根结底是薛蟠惹得祸,她这边理亏,此刻见到香菱,不免新仇又添旧恨,一腔怒火全发泄到她的身上。
宝钗明白薛姨妈为什么责骂香菱,她也知道不管是以前薛蟠杀人还是她待选之事成空都怪不到香菱头上,但是毕竟香菱是诱因。因此有的时候,宝钗也不免会想,若没有了香菱,是不是哥哥就不会打死人了?可是宝钗也知道,以薛蟠那“天不怕地不怕”浑不吝的胆大包天的性子,就算不是为了争丫头,也会因为争戏子,争粉头,……而和人动手,争斗之间打死人未可知。所以,香菱是无辜的。
只是理智上,宝钗明白不该把事情怪罪到香菱身上,但是感情上却无法做到。像此次她因为薛蟠杀人之事而采选资格被取消,薛姨妈和她都知道她是受了薛蟠的拖累,可是她们却不能怪薛蟠,那么只好怪香菱了。所以这次薛姨妈斥责香菱,宝钗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帮着香菱讲话,只是道:“母亲可是说笑话了,自来咱们家只有买人一说,哪有卖人的。况且香菱和哥哥的那事大有关联,若是她被卖出去,和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可就糟了,还不如留在家中,反正家里也不少她一口饭。再者哥哥也喜欢她,若是把她卖了,只怕到时哥哥有的和你闹了。”
对于宝钗说的后一条,薛姨妈并没有太在意,薛蟠不是个长性的,如今之所以喜欢香菱,不过是因为香菱未曾到手而已。等到了手,三两天新鲜,也就丢了开来。但是宝钗所说的前一条正是重中之重,不得不防。薛姨妈皱着眉头道:“我的儿,若非你提醒,我差点疏忽了,这香菱确实不能卖的。既然不能放到外面去,只能长远的留在家中了。单把她留在家里还不成,还得要她对蟠儿死心塌地。只有这样,就算将来出了什么事,也不至于有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