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八章宫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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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她的马车去送刘姥姥和板儿回家,从玲珑绣庄出来,贾敏是坐甄封氏的马车回的贾府。回到家里,贾敏一面在初晴和晚晴的服侍下换下出门的大衣裳,一面例常的问了一句:“我出去的时候,家里没什么事吧?”初晴笑道:“太太放心,一切安好。就是二舅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来了一趟,说是给姑娘们送花,不过站一站就走了。”

“哦?”听初晴这么一说,贾敏一下子想起来“鼎鼎大名”的宫花事件可不就发生在刘姥姥一进贾府的那一天,她因为甄封氏之事扰乱了心思,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不过记起归记起,贾敏却没好奇的想着问一下事情的经过。其实不用想也知道,左右不过是先给谁后给谁的一个派送过程。她房里的人能够知道周瑞家的过来送花已经不错了,若是想知道详细情节则需要询问三玉身边伺候的。母亲关心孩子很正常,但不意味着事无巨细全都插手,这样对孩子的成长不好,而且也易引起孩子的反感。

在贾敏看来,如今三玉可不是孤苦无依的客居在贾府,贾府的下人除非领命在身,否则怎么也不会那么不识相。当然,若是真有那不开眼的,她相信她教育出来的三个孩子也不会吃了亏去。何况,三玉身边伺候的人也都不是傻瓜,若是三玉真被人欺负了去,她们自然会来告诉她这个作母亲的给女儿撑腰做主,如今无人禀告,说明三玉能够自行处理。

贾敏还真想差了,贾府里的下人还真有那不开眼的。周瑞家的送刘姥姥出去的时候,碰见贾敏坐的车,还知道上下尊卑,恭敬的行礼,可是转头她做出的事情与她对贾敏的恭敬一点都不相称。

且说当时周瑞家的送走了来府上“打秋风”的刘姥姥和板儿,到梨香院回禀王夫人。因王夫人和薛姨妈说话,不敢打扰,所以进了里屋和宝钗闲话一阵。直到王夫人听见说话声,问起来,周瑞家的这才出来回话。回完话因为王夫人没有别的吩咐而退下的她被薛姨妈叫住,派给了她往各处送宫花的差事。

周瑞家的捧着装着宫花的锦匣,从梨香院出来,顺路到王夫人正房后面,将花送给迎、探、惜三姐妹,跟着到凤姐处,然后拿着剩下的六朵,到了贾敏一家居住的西跨院。彼时釉、黛、漱三玉和她们身边伺候的都呆在明华轩。

漱玉捧着一本《集韵》向釉玉和黛玉请教,道:“二姐姐天资聪慧,和大姐姐一同进的学,偏我年纪小,资质一般,等我好不容易能上学的时候,跟着刘先生还没学多少,就进京来了。本来想着到了外祖母家,跟几位表姊妹一起读书,没想到府里先生早就辞了去,论学问,表姊妹也不比我强多少,因此少不得要请两位姐姐来教导我了。”

面对漱玉略带抱怨的言语,黛玉斜了她一眼,道:“不过是请教学问而已,偏你有的没的说上一大篇,还捎带上外祖母家。迎春二姐姐和探春三妹妹、惜春四妹妹又怎么得罪你了,连她们都不放过?外祖母家本就和我们家不同,外祖母家乃是以武起家,我们家乃是以文立家,两家行事风格不一样,自然对子女的教育也不同。何况虽然没有夫子,但是也有‘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一说,再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姊妹们在一起教学相长,亦是一件乐事。读书本是为了明理,可不是用来争强好胜,作为炫耀资本的。像你这今日这般轻狂的言行,实在不可取。”

漱玉没想到不过几句抱怨之语,竟然引来黛玉一顿说教,她只能苦着脸,乖乖的听着,只能在心里暗暗反驳,她说的都是事实,并没什么大的错处。待到黛玉说完,漱玉忙点头附和:“就是,就是,二姐姐说的对。正是这样,像上次大家在明华轩喝茶的时候,薛家姐姐的表现正如刚才二姐姐所言,卖弄学问,哗众取宠,实在是有失身份。”

刚说完她,漱玉言语中又把宝钗给提了出来,釉玉和黛玉无奈的对视了一眼。黛玉无奈的摇着头,嗔道:“这才刚说完,你就又犯了这个毛病。合着我刚才说的话都白说了,你根本一点都没听进去,是吧?薛姐姐那日的行为是不对,难道现在你背后如此议论人家,就比她当日的行为强吗?”

漱玉说完之后,也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忙伸手捂住嘴巴,眼睛看看左边的釉玉,又看看右边的黛玉,眼珠骨碌儿骨碌乱转。被黛玉这么一说,不好意思的放下捂住嘴巴的手,嘿嘿笑着装傻。

看着漱玉机灵古怪的模样,釉玉和黛玉两个强板着着的脸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这一笑,漱玉知道两人并没有生她的气,心下一松,张口欲言。周瑞家的捧着个锦匣笑嘻嘻的进了屋,向三人道:“林大姑娘、林二姑娘、林三姑娘,姨太太着我送花给三位姑娘带。”

“什么花儿?拿过来给我看看!”漱玉让她身边的寒露从周瑞家的手里接过锦匣,放到了她们三人围坐的黄花梨百福大圆桌上。釉玉则对周瑞家的道:“薛舅姨真是太客气了,薛家还有薛姐姐在,这花留给薛姐姐带就是了。我们做小辈的还没孝敬薛舅姨,却让薛舅姨惦记给我们东西了,真是生受不起。”

听釉玉这么说,周瑞家的脸上笑容越发深了,开口道:“这可是宫里的新鲜样法,拿纱堆的……”漱玉拨弄中匣子中的话,从旁插言:“这花是单送我们姊妹的呢?还是其它人都有?”周瑞家的道:“这花各位都有了,这六枝是三位姑娘的,每人两枝。”本来漱玉不过是顺嘴那么一问,周瑞家的回答让釉玉和黛玉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滞了滞。

黛玉用眼睛的余光扫了占锦匣三分之一的宫花一眼,眉头微挑,冷笑道:“原来如此,合着我们姊妹只配人家……挑剩下的……”釉玉略微提高了些声音,压下黛玉,打断她道:“周姐姐,这花除了送到我们姊妹这里的,是不是就迎春二姐姐、探春三妹妹和惜春四妹妹那有?”釉玉的插言将黛玉言语中“挑剩下的”下面的话给堵在了嗓子眼中,没有说出来。

见釉玉问得详细,周瑞家的道:“除了三位姑娘还有我家三位姑娘,姨妈还送了琏二奶奶四枝。刚才我给琏二奶奶送去后,琏二奶奶将其中两枝匀给了东府里的小蓉大奶奶。”

“哦。”釉玉了然的点点头,笑道:“真是谢谢周姐姐了,这么冷的天,倒是劳累周姐姐在外面跑。只是薛舅姨怎么会派周姐姐你送花儿?薛舅姨和薛姐姐可还好?在老太太和迎春姐姐她们那里都好几日没见到薛姐姐了,她在家忙什么呢?”

周瑞家的复笑道:“我是去梨香院给我们太太回话,所以姨太太让我顺便把花儿拿过来给姑娘们,所以我就顺路给送过来了。宝姑娘这些日子身子不大好,所以就没过来玩。”

釉玉看看黛玉和漱玉,笑道:“原来如此。薛姐姐病了,我们都不知道,真是不应该。”进而又道:“我这里先谢谢周姐姐了,今天天晚了,回头我们姊妹亲自去与薛舅姨道谢,顺便探望薛姐姐。让周姐姐辛苦了,我这里就不留你了,你忙去吧。”

打发走了周瑞家的,漱玉鼓着双颊,不满的道:“大姐姐,你怎么回事?干嘛不让我和二姐姐说话?”伸手指着桌子上锦匣,怒道:“你看看,有这么欺负人的吗?平日里整日说自家乃是诗礼簪缨之家,行事皆依礼而行。可真到了行事的时候,怎么连送礼应该遵循‘先客后主,先姑娘后妇人’这个规矩都不知道?”

黛玉也心有不满,只是漱玉已经把她想说的都说了出来,所以只好盯着釉玉,让她给个说法,为什么釉玉使眼色,拦阻她们,不让她们说话。釉玉轻咳了一下道:“《礼记》里讲: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待人处事,确实应该依礼而行。母亲也常教导我们‘礼多人不怪’,可是今天这礼你和谁讲?讲的出去吗?”

不等黛玉和漱玉开口,釉玉又道:“周瑞家的是什么人,不过是个看人下菜碟,擅于揣摩上面的心思,讨好卖乖,溜须拍马的一个仆妇而已。不过看在她是二舅妈的陪房称呼她一声‘周姐姐’罢了,可是说到底终究不过是个奴才。我们是什么身份,从来没听说过作主子的要和一个下人讲‘礼’的。她无礼,做事失了礼数,难不成我们也要和她一样吗?那样的话我们成了什么?为了这么点子小事,和这么一个下三滥没脸子的计较,你们也不嫌丢脸,失了身份。不过几枝花而已,算的了什么!”

“呸,呸,……我就是眼皮再浅,也不至于连几枝花都没见过。我是为了几枝花吗?我为的是周瑞家的办的这事。”漱玉承认她素日里是有些沉不住气,毛躁些,但是今日对釉玉的说教并不心服,因此辨道:“谁自降身份和她计较了,不过是看不惯她的做法,说那么一两句罢了。这会子,父亲母亲皆在,我们虽然客居外祖母家,可是吃穿用度,一应日费使用都是自家供给,不过是因亲戚的情分,白住了这里罢了。就是这般还如此待我们,若是真要无依无靠的投了来,只怕要被她们作践死了,这府里没我们站的地了。”

黛玉也道:“大姐姐,漱玉说的也有道理。我们在外祖母家也住了一段时日了,府里下面伺候的人是什么样的大家都心中有数。事情虽小,可是端看我们怎么看?周瑞家的是‘顺路’送过来的,可是办完了差她还要回梨香院给薛舅姨回话的,又不是到了我们这里就不走了。左右都是一个来回,周瑞家的当了这么多年的差,难道会不知道这个?既然知道,却还这么作,明知故犯,这不是仗势欺人,这是什么!或许她觉得这样的小事,我们不好特意拿出来和她计较,也不好意思失了身份到外面去说,因此才欺了上来。可是这种事情,我们如果不计较,放任下去,有一就有二,……往后会接踵而来,都当我们是好欺负的,全都欺上来。那时我们就算想计较也无法计较了。既然如此,还不如第一次的时候,给她们个教训,让她们记住,我们不是那么好欺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