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见宝玉不依不饶,三玉又在一旁,心中一动,自从被取消待选名额之后,薛姨妈和她仔细分析过自家情形。自家虽然才貌乃是上上之选,可是出身商家,还有个提不起的哥哥带累着,纵使说四大家族联络有亲,互为臂助,可是她想嫁入其他高门大户也难,只能在四大家族中选择,看在亲戚的情分上,不要挑剔太多。
贾家乃是侯门公府,而宝玉条件又都是上上之选,可谓两全。难得王夫人属意于她,这可是两厢如意的事。只是王夫人虽然有此意愿,但是贾母不允,而且还有贾政那,他也未必肯答应。毕竟宝玉又不是没有其它好的选择,凭什么选择她这么一个出身商家年纪又比宝玉大的女孩呢。纵使才貌出类拔萃又怎样,黛玉可是样样不逊于她,林家又是官宦之家。从贾敏那里来说,又比薛家和贾家的关系近。
当年王夫人流露出结亲的意思,并送金锁来,就是想要效仿才子佳人的故事中因双双对对的小巧玩物上撮合而遂终身。宝玉的玉乃是由胎中带来,所有的人都认为那是一件奇物,若是能够和他的玉相配,从而成对,岂不是可以说成“姻缘天定”。如此一来,就算贾母也没奈何,毕竟人不能违逆天意不是。这是早前王夫人和薛姨妈商定好的办法。只是因为刚上京的时候,薛家还寄希望于宝钗的待选,从而在宫中博出一个前程来,因此就将金锁这一说隐下不提。
可是如今进宫的希望已经成为泡影,那么宝钗想要如愿的嫁进贾家,金锁就不能像以前一样藏着掖着,要露出来了。只是因为当初进京的时候,没提起过这事,如今再把它拿出来,就不如刚到的时候拿出来发挥的作用大。金锁又不是像宝玉的“玉”那样的天地奇物,又没有第一时间放出风声,如今就算再把这“金玉姻缘”的话放出来,不知道还能有多大作用。不过就算效果打了折扣,可是还是要拿出来,因为哪怕只有一丝作用也比什么都没有的要好。
因此落选后,薛姨妈和宝钗商量着,要尽快让宝玉知道金锁的存在,然后借宝玉之口将金锁的存在告知贾府众人,从而成就“金玉姻缘”。所以在宝玉来之后,宝钗和莺儿通力合作,将金锁暴露在他眼前。如今宝玉又要将金锁展示给三玉,本来宝钗因为尾巴没收拾好,被三玉撞到,感到尴尬,所以不想说给三玉听。如今见宝玉已经说破,觉得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不如给三玉看了,这样一来,金锁的存在除了宝玉之外,还另有人作见证,将来就是“金玉姻缘”之说传扬开来,三玉今日也曾亲眼见过,顺便可以做个见证。
宝钗拿定主意,笑道:“即这样,我就拿给你们看看。”说着将金锁从璎珞上取下来,金光璀璨的锁片拿在手中,既不递给宝玉,也不给三玉,反而放到炕上的炕桌上。然后走到一边,掀开门帘,向外道:“莺儿,林姑娘们都来了这么长时间,怎么也不倒茶上来。”
釉玉拿着帕子垫着手,将金锁从桌上拾起来看。黛玉和漱玉也就釉玉之手看了一回。宝玉在一边,将他脖颈上的玉摘了下来,捧在手心中,和金锁并排举起一起,笑着凑趣:“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不离不弃芳龄永继’这八个字是不是和我玉上的‘莫失莫忘仙寿恒昌’是一对?”一脸献宝的神情。
釉玉没有理会宝玉,将手中的金锁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嘴里将金锁上的八个字低声念了几遍,神情若有所思。黛玉也不接宝玉的话,微蹙双眉,低语:“这两句话有些熟悉,似乎我在哪里听过……”想了一会儿,想不起来,摇摇头也就不想了。
自宝玉说话,宝钗就一直留心三玉,黛玉的低语她自然听在耳中。若是黛玉真的曾经听到过这样的话,就代表着这两句再也不是独一无二的了。若是吉祥话失去了独特的地位,只剩下一个拿着金子就可以打造的金锁,王夫人和薛姨妈苦心孤诣安排的“金玉良缘”可就是个笑话了。因此宝钗竖着耳朵静听黛玉下面要说什么,没想到黛玉却静默不语了。让宝钗好生失望。
漱玉似笑非笑的看着宝玉,道:“怎么这一对的话不是宝哥哥你说的,反而是薛姐姐身边的丫头莺儿说的?”宝玉不以为意的道:“是宝姐姐看我的玉时,念我玉上的字,旁边服侍的莺儿听见了提起……若不是莺儿说起,我哪里会知道宝姐姐有个金锁。宝姐姐来了这么长时间,从来都没听她提起过,宝姐姐瞒得真紧。”宝玉将刚才宝钗如何看玉,莺儿又是如何言语,他又是如何看金锁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讲完之后,还慨叹一声“没想到天下间竟然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正在此时,莺儿正好从外面倒茶进来,一面给大家上茶一面接着宝玉的话说道:“还真是巧。当时那和尚不仅给我家姑娘治病,而且特地儿给了这八个字,让錾在金器上,说是留待日后与有玉的相配……”
“莺儿你快住嘴!你不说话难道怕别人把你当哑巴卖了不成?就你话最多,在这胡说些什么!”宝钗恼了,高声喝止了莺儿。宝玉将事情详细讲给三玉听得时候,宝钗已经心有不安,三玉心思机巧,特别是黛玉,心有九窍,不像宝玉那么单纯,能哄弄过去。莺儿这么一说,就算刚才三玉没想,现在也不由得她们不去想。宝钗心中暗自叹息弄巧成拙,这个时候却不好发作莺儿,只好转移话题,嗔道:“去了这么半天,才把茶倒来,进来后又胡说八道。这般肆意妄为,都是素日让我给纵的,让林妹妹们看笑话了。”后面的话专门说给三玉听。
“因天气冷,我想着林姑娘们是从外面来的,所以特地用滚水沏茶,以去寒气,耽误了点时间。至于那和尚的事,我可没胡说,本来……”面对宝钗的说辞,莺儿心中不服出言辩解,话说一半,见到宝钗眉眼间的怒色,看出宝钗恼了,忙闭口不言,后退几步,垂首站在一旁。
“哦——”漱玉哦了一声,拉长了声音,并拐了七八道弯,瞥了一眼宝钗的金锁,随后扫了一下宝玉挂在胸前的玉,意味深长的道:“还别说,真巧。”真当她们如宝玉那个“呆瓜”一般,那么好糊弄?虽然宝钗的待选资格已经取消,无法入宫的消息因为薛家瞒得紧,林家还不知道,但是这并不妨碍三□□悉薛家的打算。
贾敏曾经和她们讲过关于宝钗参加的这个采选的级别,而后,她们出门作客,和京里人家的女儿来往的时候,更是将这个采选了解的非常彻底。作为宫女入宫,能够出头的千不足一。薛家觉得,与其赌那个虚无缥缈的机会,还不如抓住眼前的更实在。因此宝钗和莺儿给宝玉演了一出双簧。
见漱玉如此阴阳怪气,宝钗如何不明白下面的意思。只是这事一开始定下的基调不过是她身边的丫头有口无心当作“玩笑”一般说出来的。虽然像莺儿这般没羞没臊的直说出来不像个样子,但是她这个做主子的在一旁也阻止了。下人不懂规矩,不识礼教,与她无关。何况,不过一个玩笑而已,用不着当真。可是若是她此刻出言分辨,这事就不能当玩笑看了。若是不当玩笑看的话,一女只带个贴身丫头和一男子说什么相配,什么一对的言语,怎能不让人联想到坊间话本上那些才子佳人的戏码?
无心和有意这两者差别大了去了,宝钗让三玉赏鉴金锁,是为以后传扬开来的“金玉姻缘”一说作见证,却不是让她们看她少女怀春,思慕良人的戏码的。如果宝钗背上了这事是她背后策划的“罪名”,名声可不好听。何况在这个婚姻大事完全取决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少女怀春,思慕良人,可是有违妇德的。在这个名声大如天的年代,如果一个女子私德有亏,那么不要说嫁人,就连家族都容不下她!
因此宝钗虽然觉得郁闷,却不加辩解,强笑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这也算一桩巧缘吧。刚才宝兄弟不是要看我的药吗?我让莺儿拿一丸来给你看看。”宝钗不想在金锁的话题上再做纠缠,再说下去,恐怕她就没闺誉了,因此急急忙忙的将话题转移。不等宝玉答话,宝钗已经吩咐站在一旁的莺儿去取药去了。
宝玉听宝钗这么一说,一怔。在三玉未来之前,他因为闻到宝钗身上一阵阵凉森森甜丝丝的幽香,竟不知系何香气,好奇之下询问,才知道,那香气并不是熏衣服的熏香的气味,乃是宝钗吃的药的药香。当时他向宝钗讨一丸要吃吃看,被宝钗一句“药岂是混吃”的给拒绝了,没想到这会子宝钗肯拿出来了。不管宝钗出于什么目的,只要肯拿出来就好,因此宝玉伸长脖子等着。
一会儿的功夫,莺儿端着托盘过来,托盘上放着一只三四寸的象牙白瓷碟,碟子里面放着一丸药。莺儿将碟子放在炕桌上,宝玉将碟子端起,凑到鼻下嗅了嗅,道:“这药的味道真好闻,异香异气的。”说着伸手从碟子里将药丸捏起。
看着宝玉眼露垂涎之色,面上跃跃欲试,大有把手中的药丸放进嘴里的架势,宝钗急忙拦阻,“宝兄弟看看就放下吧。不管这药有多好,到底是药,不能乱吃。”药不对症,乱吃下去,谁知道会出现什么问题?深知宝玉在贾府金贵的地位,宝钗知道自己可担不起这个责任。此刻她有些后悔,刚才被漱玉弄得乱了手脚,匆忙之间竟然找了这么个话题,若是宝玉不听劝,弄出什么事来,岂不糟糕。
釉玉看出宝钗的心急,也知道若是宝玉把药吃了,真出了事,在场的谁都跑不了,因此道:“将这药给我看看。”伸手将药丸从宝玉手中要了过来,然后拿在手中看了看,笑道:“怨不得宝哥哥想吃呢。这药闻着冷香扑鼻,香气中还带着甜意,不知道的哪里会把它当做药,只怕当作糖丸,我都想吃了。不知是什么个海上方,制出的药竟然是这样诱人?”
宝钗见药丸落入釉玉的手中,也就放下心来,笑着将幼时得的药方说了出来,叹道:“那和尚说我这病原是胎里带来的,吃寻常药不中用,所以才给了这么一个方,叫作‘冷香丸’。但凡有不好时,服上一丸也就罢了。”
漱玉听了,笑道:“难怪这么香,原来药中有花呀。冷香丸?这名倒也贴切。只是不仅方子琐碎,而且配起来也麻烦死了,真是够难为人的。不过薛姐姐,这药你吃了几年了?怎么现在还犯呢?像这种从胎里带来的病,是很难去根的。”如果去不了病根,就意味着总要犯病,那可不是一件好事。
宝钗道:“原来为这病,家中不知道请了大夫吃药,不知道白花了多少银钱,不见一点效用。还是这冷香丸有效验些,如今已经渐无大碍。就算犯病,其实也不过喘嗽些,吃一丸下去也就好些了。”病虽未去根,可是已经渐好,就算犯病也不严重。宝钗轻描淡写,不肯留下“恶疾”之名。
宝玉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四处张望,目光落到黛玉身上,只见她嘴角含笑,眉眼弯弯,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忍不住问道:“林二妹妹,你怎么了,在笑什么?什么事这么好笑,能不能说来听听?”
黛玉笑道:“我想起母亲讲的一个笑话。说是有一个声名卓越的大夫,一直在为一个富绅治病,这一治就是二十年。后来这名富绅又犯了病,上门去请人,因为他出门办事还没回来,于是承他衣钵的小儿子就自告奋勇的为其诊治,等这名大夫办事回来的时候,他的小儿子已经把这名富绅治好了,并且去除了病根。因此小儿子在父亲面前邀功,并炫耀自己青出于蓝胜于蓝,觉得自己能够独立门户了。父亲叹了一口气道:‘儿呀,就是因为父亲给他治了二十年的病,才有了现在的家业,能够让你三位哥哥成家立业,从而遣嫁了你两位姐姐。……’儿子听了哑然。”
宝玉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宝钗明知道黛玉这个笑话是说那和尚治病救人不到底,但是却不好说什么。对于黛玉的促狭,宝钗只能作大度,笑笑不语。由黛玉的笑话,众人又岔开话题,发散出去。宝钗见大家不在揪着“金玉”不放,这才放下心来,也加入其中,天南海北的闲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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