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拉佩睡得很香,他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香甜了。
当——
玻璃窗传来一声轻响,那是有人用石子砸玻璃窗。
拉佩一下子被惊醒,他下了床,走到窗台前,打开了窗户。
“老板,是我。”底下传来汉德的声音,他压低了嗓门非常小声地喊道。
拉佩连忙换下睡衣,穿上衣服,飞身从窗口跳下去,道:“发生了什么事?”
“安东尼·普拉米奥逃跑了。这家伙走得很突然,他什么都没带,盯梢的人以为他只是散步,结果他到了码头上,看到一艘快要启航的商船就一下子跳上去。”
“操!”拉佩怒骂出声,刚刚得到的线索,这下子又断了。
不过这至少有一个好处,足以证明安东尼·普拉米奥和刺杀案有关。
“跑了?怎么可能跑了?我告诉过你,这件案子必须抓紧,时间长了,很可能会发生变故。你就是不听,整整一个多月尽在忙些无关紧要的事,弄什么僵尸药,又和什么走私贩子打交道!”
比格·威尔一下子冒了出来,他正在乱发脾气,好在他再怎么吵嚷,周围的人都是听不见的。
“安东尼·普拉米奥的家在哪里?你带我去。”拉佩根本无视那个歇斯底里的鬼魂。
汉德打了一个呼哨,立刻一辆马车从拐角转出来。
“别坐马车,咱们跑着去。”拉佩摇了摇头,现在已经快子夜时分,夜深人静,马车跑动的声音格外刺耳,很容易被人发现。
“走过去的话,要半个多小时,那家伙住在码头边上。”汉德有些犹豫。
汉德的话音刚落,腰间就是一紧,被拉佩拎在手中,紧接着他感觉身体飞了起来。
拉佩快速跑动着,一步跨出就是五、六公尺,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两只手抬起,胳膊肘下有一对类似蝙蝠翅膀的东西张开着,正是这玩意让他速度飞快,同样也是这玩意让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提着汉德狂奔。
虽然现在是深夜,但是刚过十五日,月亮正圆着,趁着月光隐约可见两边的房子唰唰地往后倒去,耳边尽是呼呼的风声,这种感觉让汉德又刺|激又害怕。
“往右,在圣十字大街和百特恩大街的交叉口。”汉德突然清醒了过来。
拉佩对每一条街道都了如指掌,用不着汉德指引,立刻朝着那个方向跑下去。
过了七、八分钟,圣十字大街和百特恩大街的交叉口已经近在眼前。
“圣十字大街七十五号,就是拐角边上那幢四层的公寓。那家伙住在三楼五号房,从街上就可以看到,他家的窗帘是红色的,上面有细碎的小花。”汉德已经被拉佩放了下来,此刻他正指指点点。
“我看到了。”拉佩拍了拍汉德的肩膀,说道:“你在这裏帮我把风,我去去就来。”
拉佩没打算走大门,像这种高级公寓肯定有值夜班的人,白天他还可以用邮差的身份混进去,晚上就不行了。
“对了,为什么你这么晚通知我?”拉佩刚准备行动,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他跑了,这家伙似乎知道有人盯梢,所以跑到码头边上的市场裏面转了一圈。但市场裏面的人实在太多,盯梢的人没能跟住,结果到了晚上这家伙仍旧没回来,盯梢的人知道出了事,向我报告,那时候已经七点了。我带着人四处打听,最后在几个码头工人那里知道了他的去向,然后就来找您。”汉德连忙说道。
拉佩没办法责怪汉德了,能够在几个小时内查清楚此事,他已经够卖力了,速度也不慢。
走到挂着红色碎花窗帘的窗台底下,拉佩抬手打出飞索,飞索前端的钢鈎一下子鈎住窗栏。
拉佩飞身而起,双手拽着绳索,两只脚踩着墙面往上爬,他的动作很快,转眼的工夫就爬到窗台上。
一只手抓住窗栏,拉佩身体悬空着,将一根钢丝从窗户的缝隙裏面穿进去,轻轻一鈎,窗户的插销就开了。
飞身跳了进去,拉佩反手关上窗。
“你现在才采取行动还有什么用?这裏还能留下什么东西?一个钱包?几枚硬币?”比格·威尔出现在拉佩的身后,仍旧在不停地抱怨着。
“闭嘴,你已经够烦的了!”拉佩终于忍不住了,他在心裏怒吼着,一路上他一直在忍耐,此刻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我告诉过你要加快速度!”比格·威尔一脸悲愤,他自认帮了拉佩很多忙,包括水警队的事全都是他出的主意。
在比格·威尔看来,拉佩能够拥有现在的一切,全都亏了他,但是拉佩却忘了他的好处。
“当初是你说的,这个家伙只是嫌疑人,也是你说的不要打草惊蛇。”拉佩不由自主地开始推卸责任,这是人之常情。
“你从来就没认真过,你一直在敷衍我,你想的只有你自己!”比格·威尔早已失去了理智。
“够了,我早就受够了你!”拉佩再也忍不下去,他打开窗户,将幸运金币远远地扔出去。
下一秒钟,比格·威尔也消失了,他只能待在离幸运金币十公尺之内的距离。
讨厌鬼消失了,拉佩的脑子也冷静下来,他戴上手套,又在脚上套了一只棉布套,开始四下搜索起来。
安东尼·普拉米奥是个单身汉,所以住这种公寓。
这栋公寓属于比较高级的,房间很大,此刻拉佩站着的地方是客厅,长、宽都有五、六公尺,已经不算小。
身为一个主编,安东尼·普拉米奥的收入不错,所以房间的装饰优雅中略带奢华,裏面是一间稍微小的房间,一边是床,一边是书架,书架底下是一张书桌。
拉佩首先搜索的就是书架和书桌,他翻得很仔细,一本本书都抽出来看过,还要抖上一抖,看看裏面有没有夹着东西。
“你翻这些没用,应该先找信。”不知道什么时候比格·威尔又回来了,这应该是幸运金币自动返回的特性起了作用。
“这裏没有信!”拉佩怒道,刚刚吼完,他顿时愣住了。
拉佩居然没有注意到这点,书桌上居然没信,这实在太不正常了。
拉佩再一次拉开抽屉,重新翻找了起来,仍旧没有找到任何书信。
拉佩愣了一下,立刻跑回客厅,半跪在壁炉边上看了一眼,果然壁炉裏面全都是烧焦的纸片,从形状来看应该是信件。
“算你运气好,这家伙是个外行,以为这样就能毁尸灭迹。”比格·威尔冷哼了一声。
“接下来怎么办?”拉佩问道,他同样也是一个外行,根本不知道怎么从这堆灰烬裏面得到有用的情报。
“去找一个铁圈,不管什么样的都行。”比格·威尔吩咐道。
拉佩立刻东张西望寻找起来,他的运气不错,很快就看到一个金属质地的帽撑,这玩意就是一个铁圈。
“把烧焦的纸片拿一张出来,放在铁圈上,一定要小心别碰碎了,然后你点燃一根蜡烛,放在纸片下面,纸片会再一次焚烧,在那一瞬间你可以看到上面的字。”比格·威尔在一旁指点道。
拉佩照着做,他非常小心地拿起一张焦黑的纸片,这纸片已经变成灰,只不过还保持着原本的纤维状态。
当烛火烧到纸片的一瞬间,纸片发红,变亮,紧接着就焚烧起来,焦黑的纸片转眼间化为灰烬。
不过就在烧起来的一刹那,拉佩看到了字,密密麻麻的字。
必须感谢智慧之神赐予拉佩超强的辨识力和记忆力,虽然只是一瞬间,他却记住大部分内容。
“你这招是从哪里学来的?”拉佩问道。
比格·威尔根本不回答。
拉佩自感无趣,只能继续干活。
一张接着一张,每一张纸片都被放在帽撑上,用烛火再烧一次。有墨水的地方和没墨水的地方不一样,因为墨水裏面有炭黑,燃烧的速度更快,也更亮,所以才会显露出字迹。
信裏面的内容都和宾尼派有关,宾尼派在塔伦的势力远远超乎拉佩的想象。
拉佩对于宾尼派多少有点了解,他曾经让警察署长帮他弄来一份宾尼派成员的名单,但是这些信件裏面提到很多人的名字,并不在那份名单上,很显然这个党派有很多秘密成员。
“咦?这是什么?”拉佩突然看到一张很特别的纸,不像信,上面也没字,只有一个怪异的花押。
“这是汇票的存根,你不是开过汇票吗?”比格·威尔突然兴奋了起来。
“汇票!”拉佩一拍脑袋,他居然忘了这件事。
雇杀手是要钱的,实力越强的杀手,开价也肯定越大,这么多钱总不可能用麻袋来装,所以一般都是用债券、珠宝之类的支付,不过最方便的还是汇票。
安东尼·普拉米奥逃跑的时候是一个人,到了外地根本就没办法生活,除非他的身上有一张大面额的汇票。
“有这东西就好,应该可以查到是谁开出这张汇票的。”拉佩暗自庆幸,这也是一种暗示。
比格·威尔想要报仇,干掉那名刺客是报仇,干掉雇傭刺客的人也是报仇。
可那名刺客的实力太恐怖了,拉佩不想找死,买凶杀人的人应该容易对付得多,所以他打算把比格·威尔的注意力转移到这个方向。
比格·威尔明白拉佩的意思,他沉默半晌,他不想放过刺客,不过短时间内想要干掉那名刺客似乎不太切实际,便道:“好吧,先把幕后黑手找出来。”
拉佩笑了,比格·威尔总算松口了。
心情愉快,做事的效率自然就高,一张张焦黑的纸片在烛火之下显露出其中的秘密。
拉佩全都记在脑子裏面,现在没用,将来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色渐渐亮了,拉佩站起身,轻轻拍掉身上的灰尘,他又看了壁炉裏面那些残损的碎屑一眼。
并不是所有信件都能够用这种办法得到裏面的秘密,有些信件明显是先被撕碎之后烧掉的,这就不可能複原,除非拉佩能记住每一张纸片的形状和上面的内容,然后再在脑子裏面把这些碎纸片重新拼合起来。
拉佩正打算离开,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
拉佩连忙掀开窗帘的一角,往街上看了一眼。
只见几辆警用马车从街的那头飞驰而来,最后都停在公寓底下,一大群警察从马车上下来,为首的正是马文探长。
“警察怎么来了?”比格·威尔皱起了眉头。
“幸运金币呢?”拉佩问道。
“在房顶上。”比格·威尔知道拉佩为什么这样问。
“你留在这裏,反正他们看不到你。”拉佩和比格·威尔打了声招呼,然后开门走出房间,快步走到走廊的尽头。
拉佩已经听到警察上楼的脚步声,走廊尽头有一扇小窗户,拉佩纵身一跃,从窗户跳出去,他的手套瞬间弹出像猫爪一样的钢鈎,这让他能够轻而易举地鈎住墙壁。
沿着墙壁一直爬到屋顶,拉佩趴在屋顶上。下一瞬间,拉佩整个人消失了,或者说,他和四周的环境完全融为一体。
这就是壁虎套装的妙用,就像变色龙一样,透过改变身体的颜色,和背景完全一致,造成眼睛的错觉。
这也是隐形的一种,虽然是最低级的隐形,却很实用。
马文探长板着脸,双眉紧皱,他心情很沉重,脚步不由得加快。那些警察还好说,负责值夜班的老头就有些跟不上,气喘吁吁地跑着,拎在手中的钥匙串叮当直响。
不只是拉佩在盯着安东尼·普拉米奥,马文探长也一样。他采用的手法也和拉佩差不多,他手下的一个警察就住在楼下。
昨天晚上安东尼·普拉米奥没有回住所,已经引起那名警察的注意。
而拉佩偷偷潜入安东尼·普拉米奥住所的时候,那名警察在睡觉。到了凌晨一点的时候,那名警察照例爬起来看了一眼,结果看到窗户裏面有灯光晃动,他立刻知道出了问题,连忙从后门溜出去向马文探长报信。
马文探长得到消息后,立刻召集手下,跟他过来的这些警察全都被他从家里拉出来的,这一来一去就耽搁了两个多小时。
值班的老头哆哆嗦嗦地开了门。
马文探长第一个冲进去,他的手里拿着一把短枪,枪口朝上,击铁已经扳下来,随时都可以射击。
可惜裏面早已没人,马文探长第一眼看到的是满地灰烬,紧接着就看到壁炉边上的那堆东西,包括仍旧点燃着的蜡烛和那只帽撑。
“这是什么?”一名年轻警察惊讶地问道。
马文探长没有回答,他径直走到壁炉边上,用通条拨了拨那些烧焦的纸片,这些都很细碎,他同样很小心地捡起一片纸片,凑在烛火上烧了一下。
纸片瞬间化为灰烬,不过化成灰烬之前显露出上面的文字。
“有人在我们之前先搜查过这裏。”马文探长得出了结论。
“我知道有另外一批人也在盯着安东尼·普拉米奥。”一名老警察低声说道,他就是住在楼下的那个人。
“你以前从来没有告诉过我。”马文探长的脸色立刻变了。
“这是上面的意思,厅长的秘书让我不要大惊小怪。”老警察很委屈。
“我说过,不许别人插手我的案子。”马文探长阴沉着脸,他的心裏很愤怒,不过他也能够理解,毕竟这次的案子和以往不同,国王的特使遇刺,塔伦这边必须有个交代。
“不是我们的人,秘书虽然没有明说,不过听他的意思,那群人直属于马内。”老警察连忙说道,他可不想马文探长因为误会而得罪人。
“是马内总署直接派过来的调查官?”马文探长有些意外,如果真是这样,至少也应该通知他一声。
“不是,好像不属于我们警察系统。”老警察不敢再多说什么,他的暗示已经够明白。
马文探长明白了,看了脚下的灰烬一眼,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是秘密警察的手段。
“肯定是他们暴露了行踪,以至于让这个家伙跑了。”年轻警官想都没想,就把打草惊蛇的帽子扣在拉佩的头上。
“也许不是。”出乎所有人预料,马文探长居然否定这个猜测。
“您怎么知道……”年轻警察还想争辩。
没等年轻警察说完,马文探长就抬了抬手,示意他闭嘴,道:“安东尼·普拉米奥在这个时间点逃跑,实在太巧合了。”
“巧合?”众人都不明白。
马文探长看着那个负责开门的值班老头,老头倒也知趣,连忙退出去。
看到老头下了楼梯,马文探长这才开口说道:“昨天早上我申请拘捕令,想把安东尼·普拉米奥拘捕起来,结果等到晚上拘捕令也没下来。今天早上我去催了一下,负责的人居然说找不到我的申请,让我重新再填一张表格。下午三点之后,那家伙居然说厅长出去了,只能明天呈上去。”
众位警察顿时一脸愤懑。
“该死。”年轻警察更是握紧拳头,没什么比被自己人出卖更令人愤怒。
同样愤怒的还有房间内的比格·威尔,他没想到问题出在这裏,浓浓的杀意从他的心底涌出来。
“这也是一件好事,至少有线索了。”突然年轻警察转怒为喜,道:“安东尼·普拉米奥跑了,通风报信的人可没跑。”
“没用的。”马文探长语气低沉地道:“我没办法证明那两个人和刺杀案件有关,单单隻是通风报信的罪名,上面是不会允许我抓人的。”
“我们不问,应该有人会过问。”老警察低声说道,他的意思非常明显。
“不行,我做事有自己的原则。秘密警察可没有什么原则,他们做事只求结果,根本不在乎过程,我情愿破不了案,也不会借助他们的力量。”马文探长是个固执的人。
“我们现在怎么办?”老警察没有再劝,他知道马文探长的为人,这也是他最敬佩马文探长的地方。
“谁帮我把罗宾牵上来?”马文探长问道,他没把狗带上来,是怕狗乱跑,把现场给弄乱。
“我去。”年轻警察自告奋勇。
“其他人分散开,找一下有没有线索。西德尼、帕尔克你们负责询问周围的邻居,问一问他们有没有看到,或是听到些什么?”马文探长一边说道,一边朝着窗口走去,他看了窗台一眼,又看了看窗户的插销。
窗台上有钢鈎留下的痕迹,还是新的。插销上也有油漆被钢丝刮落。
马文探长看了窗外一眼,又看了看天色。现在天已经蒙蒙亮,那个潜入者是从窗口进来的,出去却不太可能走这裏,因为外面是大街,对面是住宅,从这裏走很容易被发现。
马文探长转身出了门,在走廊上来回走了一圈,立刻注意到走廊尽头的那扇窗户,于是他爬上窗户,探身出去,果然看到一排钢鈎刮过的痕迹,痕迹是往房顶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