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为公正而抗争,这件事是有人故意诬陷他。”秘书长和他儿子的说法完全一致,他们早就对过口径。
老穆雷第同样相貌堂堂,身材也很高,一张长方脸让他显得正直刚硬,论相貌绝对比安博尔·诺德强多了。
可还没等老穆雷第的话说完,旁边就传来一声冷哼,紧接着一个人走出来。
那人也是一个高个子,不过并不是高大魁梧的类型,而是又瘦又长,身体看上去很单薄,好像大风一吹就会倒下似的。
“阿尔德鲁,你居然也来凑热闹?”老穆雷第面沉似水地道。
“什么叫凑热闹?难道只允许你们为非作歹,不允许别人主持公正?”阿尔德鲁冷冷地看着老穆雷第。
“你来主持公正?你有什么资格主持公正?你是警察吗?”老穆雷第毫不退让,同时目光朝着角落裏面的一群人扫去。
那群人全都很无辜地看着老穆雷第,他们属于一个叫马格鲁的小党派,原本和杜瓦利派说好了要共进退,没想到他们的人会站出来朝穆雷第开炮。
这完全出乎老穆雷第的预料之外,他们设想过各种可能,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攻击居然不是来自敌人,反倒来自盟友。
阿尔德鲁不等老穆雷第想出对策,抢先开口道:“刚才你儿子口口声声想要得到公正,现在你又质疑我没资格主持公正,看来你们嘴裏的公正才是公正,别人全都没资格谈论公正。”
阿尔德鲁是律师,本身就以擅长演讲而着称,更擅长抓别人的破绽。
阿尔德鲁这话一说出口,老穆雷第的脸色顿时白了。
这是老穆雷第最担心的一件事,他可以质疑警察的公正,反正警察在世人的眼里就是暴力的象征,是不公正的根源。可一旦有第三方对这起案件表示关注,那他们父子就麻烦了。
“你打算怎么主持公正?”老穆雷第只能先退一步。
“我们先谈一下你儿子的案子,你儿子是我见过的一个令人作呕的人渣,你也是一个令人作呕的人渣,比你的儿子更不堪!”阿尔德鲁直接开骂。
“阁下毫无来由地说这种话,我可以告你诽谤!”老穆雷第指着阿尔德鲁喝道。
“诽谤?”阿尔德鲁狂笑道:“两年前调查这件案子的时候,你让人把卷宗拿上去,等到卷宗送回来的时候,上面有些东西被改动了,改动最大的地方就是删掉那个女孩的身份,并被安上舞|女的身份,后面甚至写成妓|女,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阿尔德鲁越说越激动,一步步朝着老穆雷第逼近。
老穆雷第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额头上冒出汗珠。
不等老穆雷第解释,阿尔德鲁继续说道:“可惜很多东西你没办法篡改,譬如死亡证明,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女孩的身份。又譬如墓志铭,那上面不但刻着女孩的身份,还刻着她悲惨的命运。还有一样东西你也没办法篡改,那就是记忆,女孩的亲友仍旧沉浸在悲痛中,他们对这件事都记得清清楚楚,当时还有很多人接受过调查,他们同样可以说出女孩的身份。”
老穆雷第只觉得眼前发黑,他知道最大的麻烦来了。
阿尔德鲁用手指着老穆雷第,转身朝着众人喊道:“看看这个老混蛋的样子!你们肯定可以猜到他的儿子有没有罪!那个女孩叫弗莱娅·比埃尔,她的父亲就是塔伦曾经最大的丝绸商人约翰·比埃尔,在他破产之前,他一直都是杜瓦利派最大的资助者。”
阿尔德鲁的话音落下,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哄然声。
约翰·比埃尔绝对是个名人,不只因为他曾经富有,也因为他热心政治,不但是杜瓦利派最大的资助者,同样也资助过其他党派。
在远处,拉佩静静地听着,正如他和安博尔·诺德刚才说的,他们正在看戏,原本拉佩他们应该是主角,现在他们已经完完全全成了观众。
“我又学到了一招,原来可以这样破局。”拉佩喃喃自语道。
“他还没拿证据出来呢!”格拉罗斯在一旁疑惑不解地问道:“他的手里应该有证据吧?”
“已经不需要了,这对父子完了。如果我是杜瓦利派的人,就会趁罪名还没成立,和这对父子撇清关系。”拉佩淡淡地说道,紧接着他微微一笑:“我怀疑根本就没证据,所谓的证据是幕后黑手抛出来的靶子,把穆雷第父子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那上面,忽略了别的东西。”
“这样一来不就没办法定班克·穆雷第的罪吗?”格拉罗斯很不甘心。
“没必要,老穆雷第删改卷宗,班克·穆雷第煽动守备队公然拒捕,杜瓦利派到处串联,意图对抗警察,还有巴多尔的口供,这些都是最好的证明。”拉佩讪笑道。
“这些判不了罪的。”格拉罗斯连连摇头。
“不需要判罪,只要大家都明白他们父子有罪就行。”吉尔斯特看不下去,在一旁轻声解释道,还偷偷朝着拉佩指了指。
格拉罗斯愣了半天,这才恍然大悟。
警察要讲证据,法官要讲证据,但是秘密警察却不需要讲证据,只要大家认定班克·穆雷第有罪,他就死定了,有的是办法让他死,事后也没什么人会追究,一个畏罪自杀,足够把所有麻烦全都解决掉。
“我就不陪各位了。”拉佩转身上了旁边的马车,过了片刻,等他从马车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适合战斗的衣服。
拉佩换上的正是当初去仓库区见乌迪内斯的衣服,也是几天前驿站一战时穿的衣服,腰间系着一条很宽的皮带,左右各挂着一把细剑,旁边各插着一把短枪。
“柯克,这件事真的是你做的?”一个红脸秃顶的老头满脸愠怒地问道。
这个老头是杜瓦利派的主席,正如拉佩所预料的,杜瓦利派看到事态不妙,和穆雷第父子开始撇清关系。
对于一个党派来说,最大的危机不是被赶下台,而是失去资助者。
“我的儿子是冤枉的,他没杀人。”老穆雷第仍旧在坚持,他现在只能这样说了。
老穆雷第装作悲痛欲绝地捂住脸,并用手挡住众人的视线,暗中给身后的仆人打暗号。
那个仆人立刻悄悄地退出去,绕过外面封锁的警察,一直走到码头边上,从旁边摘下一根火把,在手里晃动起来。
这是穆雷第父子约好的暗号,一旦打出这个暗号就说明事不可为。
在那幢被团团包围的房子内,班克·穆雷第站在窗边的角落中,他正看着远处那晃动的火光,神情显得异常落寞。
房间内并不是只有班克·穆雷第一个人,还有两个人,是班克·穆雷第的副手。
和警察系统不同,守备队是队长负责制,这两个副队长都是班克·穆雷第一手提拔的,是他的亲信。
“看来不行了。”班克·穆雷第长叹一声。
“您走吧,我们会帮您掩护。”一个副队长说道。
班克·穆雷第拍了拍那个副队长的肩膀,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您打算走哪个方向?”另外一个副队长问道。
“只有往罗厄尔海角走,虽然要绕一点远路,却用不着担心堵路。”班克·穆雷第早就研究过逃跑的路线。
不过班克·穆雷第说的并不全是实话,他确实会走罗厄尔海角,却不是他说的原因,而是有几艘快船正等在那里。
罗厄尔海角和对面的科登海角只有两点五公里距离,而科登海角就是第五区,那也是塔伦最乱的一个区,到处都是酒馆和妓院,水手和外国人也多,而且各种见不得光的人都混迹于此。
几天前,班克·穆雷第以一个外国商人的名义租下一间房间,他只要化了妆之后躲在裏面,等到避过风头,不管是离开塔伦,还是继续留在这裏都行。
“我去叫兄弟们准备一下。”那个副队长说道。
在外面的院子里,守备队的士兵早已排好队。
虽然班克·穆雷第是一个强|奸杀人犯,但是对这些士兵来说,他却是一个不错的长官,赏罚分明,慷慨大方,他们都多多少少得到过一些恩惠。
“大家听着,等一会儿我会把门打开,你们不需要做别的,只要拼命往外冲就行了。”那个副队长高声喊道,他不担心声音会传出去,港口守备队有魔法师,虽然那几个魔法师不会帮他们和警察对抗,但是帮他们隔绝声音还是可以的。
“如果警察动手怎么办?”一个守备队队员问道。
“你们尽可能逃,如果逃不了就不必反抗了,让他们抓。”那个副队长说道,紧接着又高声问道:“谁还有问题?”
“没有了!”那个守备队队员喊了一声。
“如果没有问题,大家就做好准备,拿上你们的枪,不过别带弹药,拿枪只是做一做样子,让那些警察不敢轻举妄动,如果带了弹药,就会落人口实。”那个副队长接着又道。
这个副队长确实对小穆雷第忠诚,不过他也不是死心眼,他已经在考虑以后的事。
守备队队员四散开,各自回营房,过了片刻,他们全都拿着枪回来。
在营房的外面,安博尔·诺德同样也在下命令:“给我盯紧,裏面看来要有动作了,让大家把事先准备的东西全都洒出去。”
随着这声令下,那些警察从马车上抬下一只只箩筐,裏面放着的全是铁蒺藜和滚珠串。
铁蒺藜落在地上就成了一枚枚朝天的钉子,一不小心踩上去,脚底就会多一个透明的窟窿。不过守备队的成员穿的是重型长靴,鞋底全都衬有铁板,所以安博尔·诺德才准备滚珠串。
滚珠串就是用细线把铁珠串在一起,每隔半尺一颗铁珠,铁珠的大小和铅弹差不多,因为有线牵连着,不会乱滚,但是有人踩上去的话,那就有得瞧了。
穆雷第父子事先费了很多脑筋,警察这边也一样,虽然时间短,但是这边人多,安博尔·诺德亲自上场,他手下的亲信一大堆,十几个人研究整整一个晚上,那边有可能用到的手段,他们全都预料到了。
两边都在准备,突然守备队营地的大门打开,一大群士兵从裏面涌出来,手中全都拿着长枪。
“举枪,瞄准。”警察这边响起一片号令声。
安博尔·诺德和拉佩研究了整整一天,已经想到小穆雷第会用这招,所以来在之前就已经下令,只要港口守备队的人一冲出来,这边随时准备开枪。
还没等枪声响起,守备队已经有人摔倒在地,这些人太卖力了,跑得飞快,一下子踩在滚珠串上。
地上除了滚珠串之外,还有很多铁蒺藜,这一摔就摔在铁蒺藜上,那锋利的尖头穿透皮肉,直接钉在骨头上,简直凄惨到极点。
惨叫声连绵不绝,不过能够发出惨叫声还算好,有几个人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眼看着凶多吉少。
守备队后面的人全都被吓坏,纷纷停下脚步,转眼间门口全都是踟蹰不前的守备队队员。
就在这时,一条人影窜出去,这个人的实力相当了得,只见他根本不走平地,而是在扶栏、花坛中飞奔着,这种地方是不会有铁蒺藜和滚珠串的。
砰——砰——砰——
枪声响成一片,硝烟瞬间将四周笼罩起来。
枪弹如同雨点般射过去,大部分是朝着那道人影射,不过也有不少枪弹朝着堵在门口的守备队队员射去,十几个守备队队员倒在地上,剩下的人拼命朝着门裏面逃。
冲出来的那个人挥舞着一把长剑,剑光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把射向他的子弹全都兜起来。
就在这时,后门又有一道人影窜出去,可警察的注意力全都被前面那个人吸引住,根本来不及反应,再加上那个人看上去肥头大耳,比小穆雷第的块头大五、六圈,所以很多警察也没在乎。
那个肥头大耳的人灵活得像一只猴子,他同样不走正路,而是从这幢房子跳上另外一幢房子,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到那人已经逃脱,之前窜出来的那个人举起双手,喊道:“不要开枪!我是副队长雅文。”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但是现在后悔也晚了。
小穆雷第早已从房顶上跳下来,他随手一撕,身上的伪装顿时被一撕为二,底下是一身警服,现在四周都是警察,没有比装扮成警察更能够蒙混过关。
突然,小穆雷第听到身后响起一片犬吠声。
小穆雷第皱起眉头,他最担心的就是警察动用警犭追捕他,他只能加快速度,拼命朝着罗厄尔海角的方向跑。
守备队驻地离罗厄尔海角并不远,大概一点五公里,以小穆雷第的速度也就两、三分钟的事。
前面是一条死胡同,小穆雷第居然毫不犹豫地撞上去。
随着一阵尘土弥漫,墙上开了一个大洞,墙后面是一座仓库,这裏堆着一桶桶酱瓜、咸菜,所以味道很刺鼻,更诡异的是前面已经开了一个大洞,就像是撞出来似的。
小穆雷第没走那个撞出来的洞,而是转身朝着一侧跑去。
这座仓库很长,一侧有扇已经打开的窗户,小穆雷第翻身跳出去,反手把窗关上,窗户的插销自动落下,一切都天衣无缝。
这就是小穆雷第的父亲为他准备的逃跑路线,窗户底下是一条小河沟,这条河沟直通罗厄尔海角。
小穆雷第刚翻身跳入河里,身后就传来犬吠声。
那些狗显然被迷惑了,直接穿过前面那个破洞,它们那敏感的鼻子顿时闻到一股强烈的气味,这股气味沿着正前方的大街一直下去。
警犭全都追下去,跟着警犭的警察也追了下去。
小穆雷第松了一口气,然后沿着河沟边的石台狂奔。
石台很窄,只有一巴掌宽,很多地方已经塌了,就算没塌,也长满苔藓,又湿又滑,也幸亏小穆雷第的实力不错,才不至于滑倒。
这条河并不长,也就五、六百公尺,却弯弯曲曲,而且越往前,河道变得越宽,石台坍塌的路段也越多,有的时候小穆雷第不得不踩着旁边的墙壁往对面爬,所以短短的几百公尺,他花的时间反倒比刚才还多。
转过最后一个弯,小穆雷第看到远处的一点光亮,那是海角尖端耸立的灯塔,就在灯塔底下隐约可以看到一艘船。
小穆雷第快步跑过去,还没跑到,他就大叫起来:“快,快开船!”
可,船上没有动静。
但慌乱中的小穆雷第根本没有发现异常,他飞身一跃,跳上了船头。
突然,小穆雷第的脸色变了,因为他看到船上坐着一排人,这些人坐得笔直,看上去非常诡异。
“你们怎么了?”小穆雷第问道,他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轻轻推了一把最近的那个人。
那个人应声而倒,而且倒下去的时候就像一根柱子般直挺挺的,一动也不动。
小穆雷第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他弯下腰,伸出手指探了一下那个人的鼻息,果然一点呼吸都没有。
“是谁?给我出来!”小穆雷第拔出长剑,大声喊道。
现在小穆雷第已经顾不得警察了,就算被警察抓住,他也未必会被判刑,但是此刻他却感觉到死亡的威胁。
海面很暗,灯塔的光只照耀远方,底下却是一片漆黑。但是当小穆雷第拔出长剑时,周围顿时变得亮起来,他的剑发出蒙蒙青光,剑刃上有一层光芒伸缩吞吐着。
“你是谁?是宾尼派的某个人,还是那个秘密警察的小头目?”小穆雷第摆出防御的姿势,他的心提到了喉咙。
四周仍旧没有动静。
小穆雷第茫然地看着对岸,他现在才发现,最隐蔽的逃生路线一旦出了意外,就会成为一条绝路。
突然小穆雷第一咬牙,脚朝着岸边猛地一蹬,这艘船离开岸边驶入大海,这就是小穆雷第的抉择。
此刻,往回走已经不切实际,小穆雷第只有往前闯,如果能到达对岸,那自然再好不过。如果不能,他还可以跳海。
身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塔伦人,小穆雷第的游泳技术很不错,可以在水里潜游一个多小时,而且现在正是涨潮的时候,海水会推着他往岸边去,可能会把他推回码头,以他对码头的熟悉,或许可以找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上岸。
小穆雷第就不信,那个藏头露尾的家伙还能跟着他跳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