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决斗,而是赤|裸裸的谋杀,我不会同意的。”老穆雷第转过头,看都不看那只手套。
“我来和你决斗。”阿尔德鲁在身上翻找起来,他在找手套。
“你同样也是谋杀,你那样年轻,我却是一个老人。”老穆雷第再一次退缩。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嘘声,发出嘘声的大多是看热闹的市民,不过也有警察和那些大人物的奴仆。
“够了!”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阵喝声,那声音并不响亮,但是震得在场每一个人都耳膜发痛。
拉佩顿时变了脸色,除了刺杀比格·威尔的那个刺客之外,这绝对是他遇到过最强的人物。
在塔伦,只有一个人拥有如此实力,那就是护衞队的队长贾克卜。
“上校,您终于来了。”拉佩转过身,面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人群分开了,一队骑兵朝着这边而来,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汉子,这个人满脸皱纹,不过那不是苍老的皱纹,而是受风吹雨淋造成的,他的皮肤黝黑,颧骨很高,一头黑发打着散乱的小卷。
从这位上校的名字就可以听得出来,他有着异族的血统。
“身为一个剑客兼魔法师,你居然向一位普通的老人提出决斗,实在太丢脸了。”贾克卜的眼神中充满蔑视。
“是啊,强|奸杀人就不丢脸。为了脱罪,栽赃陷害就不丢脸。对曾经的资助者下手就不丢脸。阁下的是非观果然很有意思。”拉佩冷言相对。
贾克卜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从来没人敢这样对他说话,就算是安博尔·诺德也不敢。虽然现在已经不是力量决定一切的时代,但是像他这样的强者,仍旧会受到应有的尊重。
“小心祸从口出。”贾克卜的语气变得强硬起来。
“我相信就算我非常小心地和你说话,我们也不可能成为朋友,相反的成为敌人的可能性还比较大。”拉佩耸了耸肩,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模样。
“何以见得?”贾克卜皱了皱眉头。
“几天前在第七区的驿站发生一场激战,被击毙的匪徒中有一个魔法师,这家伙从头到脚都是护衞队的打扮,进行尸体解剖后,他的胃裏面未曾消化的食物也和护衞队当天的午餐完全一致。第三天的晚上,我又遭遇了刺杀,在我击退刺客并且追赶的过程中,又遭遇两个人的伏击,这一次是魔法师和剑客的组合,最后那两个人被我双双击毙。虽然他们穿着平民的衣服,但内衣却和护衞队配发的款式完全一致,而尸体解剖的结果,他们胃裏面的食物和当天护衞队的晚餐完全吻合。”
拉佩原本并不打算提这件事,因为他怀疑这是某个人故意做局,但是此刻贾克卜主动跑出来找麻烦,他不得不拿这当理由。
“你这算是正式指控吗?”贾克卜冷着脸问道,身上散发出丝丝怒意。
贾克卜之所以站出来,完全是受人所托,这起案子如果继续追究下去,会导致公信力的丧失。
但贾克卜绝对没有想到,拉佩不但没放手的意思,还怀疑到他的头上。
“我原本打算对此事展开调查,没想到这边先出了事。我有些怀疑,是不是有人不希望我查出什么来?”拉佩干脆把矛头指向贾克卜,他已经打定主意当一回疯狗,反正事后他要前往马内,这裏就算天翻地覆,也和他没任何关系。
“看来你认为我是这件事的幕后主使者。”贾克卜哈哈大笑起来,不过笑声显得异常阴森。
实力强,并不代表贾克卜的气量也大,很多时候正好相反,实力越强的人越无法容忍别人的轻视,不过贾克卜至少还没昏头,没忘记拉佩的秘密警察身份。
“我可没这么说。”拉佩继续挑衅道:“以阁下的智慧,怎么可能设下这样一个局?我更愿意相信那个让你站出来的家伙是幕后黑手。”
拉佩这话充满侮辱的味道,不过还有一层挑拨的意思。
果然贾克卜心头一震,不由得朝着刚才叫他出面的人看过去,不过他没看到人,那个人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
贾克卜顿时起了疑心,感觉自己上当了,不过脸上却没有丝毫服软的模样,他必须硬撑下去。
身为一个强者,贾克卜的自尊心比其他人更重,如果此刻他承认自己被骗,那就说明他的智力有问题。如果他硬撑下去,摆出一副明知道被坑,却情愿往坑里跳的模样,这只能说他的性格有问题。
古往今来那么多英雄,性格有问题的人不在少数,所以并不可笑。
“我能不能把你刚才的话视为侮辱?我能不能向你提出决斗?”贾克卜很严肃地问道。
“不能。”拉佩的回答很坚决:“你是嫌疑犯,我是调查官,如果每个嫌疑犯都可以向调查官提出决斗,那么这类职业就太过危险了。想象一下,如果有朝一日罪犯向逮捕他的警察提出决斗,犯人向宣布他有罪的法官提出决斗,死囚向执行死刑的刽子手提出决斗,这有多么可笑!”
底下又是一阵哄然。
围拢在周围看热闹的大部分是平民,他们才不管什么嫌疑犯、调查官,也不会在意刺杀,这和强|奸杀人案不同,离他们太远,他们之所以倾向于拉佩,是因为拉佩说得有趣。
贾克卜闭上眼睛,他已经明白自己的错误,他的实力在于他的身手,而不是他的舌头。拉佩却不同,脑子不差,身手也强,不过最厉害的还是那张嘴,就是靠那张嘴,拉佩硬生生地把乌迪内斯从仇人说成盟友,也是靠那张嘴让尤特佬们不得不服软,他和这小子斗嘴,只会输得很惨。
想明白这些后,贾克卜不再开口,一股恐怖的气势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四周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那狂飙的气势吓住,没有人敢说话,特别是离拉佩三尺之内的人更是脸色苍白,一步步往后退,他们感觉到的压力更加恐怖。
拉佩也感觉到那股威压,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他是威压的中心,承受的压力远比别人大得多,而且他还不能退,只要后退一步,就说明他输了。
眼看着拉佩就要撑不下去,突然贾克卜的脸色变了。
刹那间,另外一股令人颤栗的气势横扫过整座码头,贾克卜释放出的气势和这一比,简直就像烛光和火把的区别。
下一瞬间,每一个人都感觉到恐惧,这是一种从心底深处涌出的恐惧感,好像要把人活生生地吞噬掉。
女人和小孩首先承受不住,有的直接昏倒过去,有的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接着是一些老人脸色发白,额头上冒出虚汗,年轻人稍微好点,不过神情也异常痛苦。
不只是人,所有生物都感觉到这种恐惧,到处是马的嘶鸣声,不管是战马还是拉扯的马全都失去控制,它们趴在地上,屎尿齐流。所有的狗也狂吠乱叫,它们夹起尾巴,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着。
好在这种恐惧感来得快,去得也快,片刻的工夫就恢复原状。
“我现在没办法接受你的挑战,不过以后肯定有机会的。”拉佩朝着贾克卜龇了龇牙,毫不退让地说道:“只要证明这件事和护衞队无关,有人故意挑起护衞队和秘密警察之间的纷争,自然会有人向你提出决斗的要求。”
拉佩这话没有说反,如果证实和护衞队有关,事态就严重了,甚至可以定调为叛乱,到时就是军队来平叛,自然没有秘密警察的事。只有证明和护衞队无关,拉佩才能以私人的名义提出决斗,用私人的方式解决恩怨。
拉佩的话显露出的是一种霸气,蛮横到极点的霸气。
而秘密警察确实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众所周知秘密警察裏面高手无数,可是整个塔伦只有贾克卜一个大骑士,但是在秘密警察裏面大骑士的数量多如牛毛,甚至更高层次的传奇等级人物都有两位。
贾克卜的脸阴沉似水,他很愤怒,同时也很后悔,早知道这样,他绝对不会乱出头,他可不认为拉佩只是随口说说,拉佩心狠手辣,而且睚眦必报。
“我等着你。”贾克卜一扬下巴,道:“但愿不要让我等太久。”
贾克卜和拉佩一样,也没办法退缩。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拉佩看了贾克卜一眼,转头朝着众人说道:“我知道大家很讨厌我,自从我表明身份后,前前后后发生很多事,大家为此而担惊受怕,我只能在这裏说一声抱歉。”
说着,拉佩微微鞠了一个躬,紧接着又道:“现在告诉各位一个好消息,我马上就要离开了。我即将前往马内,一方面向国王陛下呈报这边的调查结果,另一方面配合那边的人继续调查这件案子。如果没有几天前的那场激战和眼前这件事,我本来应该昨天离开的,现在虽然耽误了几天,不过这个星期必须得走。”
“代我们向国王陛下表达敬意。”远处一个胖子朝着拉佩说道,他正是市长。
“我会的。”拉佩朝着市长点头致意。
“您的那些手下呢?”另外一位官员问道,这才是大家最关心的一件事,谁都不希望身边有一堆秘密警察。
“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会跟我前往马内,小部分的人会留在这裏,就像当初的我一样。各位尽管放心,过去的几年,我甚至没有机会写一份报告。同样大家也可以放心,陛下的眼睛从来没有盯着塔伦,因为这裏太小了,除非这裏再一次发生类似国王特使遇刺这样的事。”
拉佩突然笑了起来,道:“对于我本人来说,我必须感谢那位刺客,感谢安东尼·普拉米奥先生,感谢安排这场刺杀的人,是他们给了我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四周又是一片哄然,这一次发出声音的全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拉佩的话让他们很受刺|激。
围观的人中也有不少宾尼派成员,此刻他们成了这裏最不受欢迎的人,周围的人对他们不是冷眼就是怒视。
对于拉佩的话,大部分人还是相信的,所以说到底,罪魁祸首还是宾尼派。
“您打算如何向上面报告这起案子?”另外一个官员问道。
“我会如实禀报。”拉佩打着马虎眼,是比格·威尔让他这样回答,此刻这只鬼魂就站在他的旁边。
“能够具体说一下吗?我们都很好奇。”那个官员不肯放过拉佩。
旁边的人全都点头,很多人都担心拉佩在报告裏面说他们的坏话,其中最担心的就是邮政署的一帮官员。
“原本我的报告早就写好了,裏面只有和调查有关的事,譬如安东尼·普拉米奥的逃跑和那几张汇票,我还额外提了一下宾尼派的情况,另外我还对塔伦的警察表示感谢。不过现在我恐怕要修改那份报告,我突然间想到,刺杀事件发生的那天有很多事非常蹊跷,我已经见识了上校的实力,为什么那天您没到场?护衞队的魔法师数量不少,为什么那天只有两个人在那里?那两个魔法师的行为也很可疑,在当时的情况下,明明用滞涩、昏迷、麻痹之类的魔法最有效,为什么他们偏偏乱射火球?不但没起到效果,反而误杀很多无辜者,还导致警察不敢追得太近?”拉佩朝着贾克卜问道。
贾克卜仍旧是根本不在意的模样,他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拉佩一眼,冷笑一声,道:“随便你怎么说,我不会在乎的。”
“我可不是胡说。”拉佩针锋相对地道:“你尽管放心,在报告裏面我绝对不会加入自己的想法,只会详详细细地把当时发生的一切写进去。至于上面能够从中分析出什么,那就不是我需要管的了。”
拉佩看着贾克卜,见他没有反应,紧接着又加了一句:“对了,我会特意提一下您的身份,好像您的父亲是外国人吧?”
这下子贾克卜有反应了,眼睛裏面喷射着怒火,血统问题是他心中永远的痛,同样也是他的逆鳞。
在愤怒的同时,贾克卜也感到头痛,终于知道自己得罪了一个什么样的对头,这是一个小人,赤|裸裸的小人,阴损毒辣,最会玩弄阴谋,说什么不加入自己的想法,可那份报告裏面只要稍微多加几笔,给人的感觉就是护衞队和刺杀事件有关。至于在贾克卜的身份上做文章就更不用说了,无形中把他的身份划成外国人,外国人在这裏可不受待见。这简简单单的一招,其实已经把贾克卜置于死地。
不只是贾克卜,旁边的那些人此刻对拉佩也有了那么一丝畏惧,没人愿意得罪小人,更不用说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小人。在秘密警察裏面,越是小人,升得越快。
市政厅的那些大佬并没有因为拉佩的话而安心,他们害怕拉佩的报告裏面隐藏着对他们不利的言辞,想到的是要如何补偿。
离开码头半公裡外有一幢五层楼房,在其中一间房间的窗口,一个老人正拿着望远镜眺望远方,旁边有一群老人垂手而立。
房间的正中央竖着一座魔法阵,拉佩和众人的对话全都清清楚楚地传到他们的耳中。
“这小子前途无量。”为首的老者发出一声感叹,他就是刚才马车上的那个老者,道:“他事先应该不知道贾克卜会跳出来,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对策,他的脑子很不错,而且反应快,有急智,再加上这小子够卑鄙,做事没什么底限……我很看好他。”
“有急智的人多着呢,又不只他一个。”旁边的一个老者很不以为然。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感觉,要不是我们躲在暗处,要不是时间紧迫,他或许会把我们也找出来,到那个时候我们就有危险了。”为首的老者放下手中的望远镜。
“没这样厉害吧?我们的布置肯定没有任何破绽,直接出面的都不是我们的人,甚至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他怎么查?”一个干瘦老者问道。
“我不知道,这只是一种直觉。”为首的老者淡淡地说道,他不指望这些人能够相信,所以紧接着又道:“巴多尔、穆雷第、霍华德,这三个人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留着他们反倒会坏事,把他们处理掉吧。”
“我会做好的,保证不会留下一丝痕迹。”角落中传出一道阴柔的声音,说话的正是那个中年人。
“你别出手,如果再用魔法,反倒有可能露马脚,随便找几个杀手搞定这件事就行,这样反倒不容易查。”为首的老者绝对是一个谨慎的人。
“我会办妥的。”那个干瘦老者连忙说道。
“你办事,我放心。”为首的老者颔首微笑,紧接着又道:“让夏洛克跟那小子去马内,我也会去一趟马内,去看望几个老朋友,顺便让他们对那小子多加关照。”
“有必要这样做吗?我觉得有夏洛克跟在他身边已经足够了。”中年人不明白,有必要花这么多心思吗?
“我们需要一个新的代理人,那小子很有潜力,而且他对我们尤特人没有什么恶感……当然,也看不出有什么好感,不过这已经很难得了。”为首的老者解释道。
“我们已经有很多可以用的人,多一个人又能怎么样?”中年人有他的看法,他明显有些不服气。
“因为时局不对,那个小子都已经感觉到这个国家马上要有大乱,他已经在暗中转移财产,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为首的老者反问道,这话并不只说给中年人听,同样也是说给其他人听,他知道其他人虽然不说话,其实都有些不以为然,这让他愈发有了危机感。
“我们原来投资的那些人恐怕自身难保,更不用说帮助我们。那个小子无牵无挂,他的那些手下也都和他一样,只有这样的人才有可能在乱局中捞到好处。”
“您想得太远了吧?”那些老者全都摇头。
为首的老者暗自叹息,他已经把道理说得如此透彻,他的这些同胞仍旧如此愚蠢、短视,这让他感到无奈。
“你们不愿意投资,那就我来。”老者只得退让一步,道:“你们只要配合就可以了。”
其他老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谁都没有开口,显然大家默认这个决定。
“你们会后悔的。”为首的老者做出预言。
“有您就行了。”一个老者低声说道:“如果将来真的需要他帮忙,您可以帮我们引荐,我们花钱就行了。”
其他人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为首的老者看到大家都是这副态度,他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很快的,房间变得空荡荡,只剩下老者和那个中年人。
“我亲爱的侄子,除了夏洛克之外,就只有你和他接触过,你觉得他怎么样?”老者问道。
“那小子是个疯子,他把自己的意识分裂成许多份,还分别和不同的魔王缔约,没有比这更疯狂的了,这也证明他非常狠,对别人狠,对他自己更狠。”那个中年人说出自己的看法,这番话足以暴露他的身份。
知道拉佩的意识分裂成许多份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佛勒,一个是西尔维娅,最后一个就是城里唯一的黑魔法师,当初借阴井给拉佩的那位“主教”——小恩格哈。
“这恐怕是因为时间紧迫。”老者叹息一声,突然他转移话题,道:“我们也该把财产转移出去了。”
“局势真的会恶化到这种程度?”小恩格哈始终有些犹豫,转移财产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这样做必然会造成损失。
“只会比预料的更糟糕,在过去的一个多世纪中,很多东西正悄悄发生着变化。持续千年的国王、领主,平民阶层的构架已经被侵蚀得差不多,领主的权力和实力都越来越弱,国王直接面对平民,这样的效率确实高得多。不过高效的背后是崩溃的征兆,国王直接面对平民,中间没有缓冲。而领主的势力被大幅度削弱,让数量众多的战职者失去依靠,他们不再是这个国家的基石,反倒成了一股不安定的力量。不过最大的危机是商业的发达,现在的商人比一个世纪以前多了几百倍。商业发达也导致手工业发达,工场越来越多,工人也越来越多,这是以前没有的。一旦社会发生动荡,工场就会纷纷倒闭,商人也会纷纷破产,数量众多的工人立刻会失去生活的来源,如果不想被饿死,他们就只能去抢。这个国家就像一个火药桶,导火索都已经装好,就差一颗火星。”
老者得出的结论和比格·威尔一模一样,甚至连形容的方式都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