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内的西区有一片非常黑暗的角落,那里的街道非常狭窄,到处都是阴暗的小巷,很多地方马车根本就没办法通行。这裏的商业并不繁荣,但是有些生意却异常火爆,譬如卖淫和赌博,所以这裏白天看不到什么人影,但是一到夜里,一盖盏油灯挂上,大街小巷就变得热闹起来。
在一条街的街口,有一扇不大的门,进去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破旧又阴暗,尽头是一扇生锈的铁门。
但是推门进去却是另外一番光景,裏面很大,上、下五层,每一层都布置得异常奢华,很多衣着单薄的女人在那里搔首弄姿,和她们相对应的是一个个大腹便便的男子,来这裏的大部分是中年人或者老头,偶尔有几个年轻人。
这裏是妓院也是赌场,从等级来说,属于比较高级的那种。
在最高的那层楼,一扇小门内是一间很大的客厅,装饰得高贵又典雅,显然出自名家之手。
客厅的正中央有一张长沙发,上面坐着一个矮胖子,满脸横肉,鼻梁很塌,明显是被打断的,他的额头瘪下去一块,耳根到脖颈有道疤痕,让人看了既觉得恶心又觉得害怕。
偏偏这样一个丑陋的人,身边环绕着七、八个女人,都是一等一的美女,年纪在十八到二十岁之间,她们身上穿的衣服更少,只有一条丝质的短袄遮住半边胸口,一条丝质的短裤包住下面。
大厅的角落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美艳妇人正一边抽烟,一边拿着一枝笔在计算着什么。
突然,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谁他妈的没事找事?”矮胖子大骂一声,紧接着拍了拍旁边两个女人的屁股,那群女人立刻笑着跑进旁边的一扇小门。
美艳妇人也站起身想要离开,没想到矮胖子摆了摆手。
等到做完这一切,矮胖子高喊一声:“进来。”
门一下子打开,一个贼眉鼠眼的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道:“不好了,不好了,狗票出事了!今天赢的是一条很冷门的狗,赔率是一赔三,本来这样的狗根本没有人会买,没想到每间赌场都有十几人买这条狗赢,每个人下注倒是不多,有的下几十比绍,有的下一、两百比绍,但是总共加起来有十五万七千比绍,赔三就是四十七万多比绍,因为分得很散,所以一开始每间赌场都没发现问题,汇总之后才知道。”
“什么?四十七万比绍!”胖子一下子跳起来。
马内的赌场大部分都控制在矮胖子的手里,可以说日赚斗金,但是一下子赔了近五十万比绍,仍旧让他心疼不已,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相当于大半年的收入。
“应该不是咱们一家赔那么多吧?”那个美艳妇人倒是挺冷静。
“是的,咱们赔了二十几万比绍,差不多是一半。”那个报信的人连忙说道。
矮胖子稍微松口气,如果一开始知道自己损失二十几万比绍,他绝对会心疼到死,但是现在先得知损失近五十万比绍,然后听到自己的损失差不多一半,此刻他的感觉完全不同,即使仍旧心疼,却没那么难以忍受。
“是那小杂种的报复。”西弗咬牙说道,稍微冷静下来后,他立刻就猜到前因后果。
早在西弗得知刺杀失败,他就知道对方肯定会报复,只是没想到报复会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报复会来得这样狠,一下子击中他的软肋。
“老大,底下的人全都等着您的决定,只要您一声令下,咱们立刻把那座跑狗场铲平。”传消息的人连忙说道。
“让他们别轻举妄动。”西弗一抬手,他可不是那种脑子一热,什么都不管的人,那座跑狗场每天都有大贵族的孩子去玩,惊吓到这些人可不得了。
西弗正在苦思冥想,突然又有人敲门。
“进来!”西弗怒吼道。
门一下子打开,这一次进来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高个子,这个人斯斯文文,一看就知道是凭脑子吃饭的,不过此刻他也没有了以往的从容,脸色也不好看。
“老大,罗伯特带人去跑狗场,他们一到那里,就被警察抓起来,有两个人想抵抗,结果被警察打死。”眼镜男急忙报告。
“我操他奶奶的,罗伯特这个傻驴什么时候能够长脑子?”西弗用大力揪着头发,他最担心的就是这种事。
“安德鲁,你去准备一些礼物,再拿五千比绍,帮我送给克鲁索子爵让他帮个忙,把罗伯特放出来,就说这是一场误会。”西弗头痛无比,他先得把这边的事搞定,然后再对付那个小子。
“我明白了。”安德鲁连忙应道。
“您是不是担心那个小子会借此机会,让警察来找您的麻烦?”美艳妇人见多识广,立刻问道。
“有这个可能。”西弗坐在沙发上,他用两只手抱着头,说实话他后悔了,他后悔没花大价钱请最厉害的杀手,道:“克鲁索会帮我搞定的,他在警察厅裏面能力很大,再说他身后是警察总监大人。”
“只让安德鲁出面……行吗?克鲁索会不会觉得您怠慢他?”美艳妇人有些担忧。
“难道你让我亲自去?现在我能出去吗?”西弗大声怒吼道:“你想让找死吗?四十七万比绍,大刺客就可以请好几个,就算待在这裏我都觉得不保险。”
西弗显然不是随口说说,他在房间内打起转来,一会儿走到门口,透过门上的窥视孔看看外面,一会儿又走到那群女人进去的小门,往裏面张望两眼。
这间房间在中间,四周都不靠窗,这样的设计原本就是为了安全,用不着但心有人破窗而入,但是此刻西弗却怎么也定不下心。
“去把孔塔叫来。”西弗对那个报信的人命令道。
孔塔是西弗的保镖,是个大剑客,以前做过海盗,后来失风被捕,被判处死刑,是他想办法把孔塔保下来,从此之后,孔塔一直担任他的保镖和首席打手。
这也是西弗最后的底牌,是他得以在马内立足的根本。
那个贼眉鼠眼的人应了一声往外就走,没想到门一开,他差一点和一个骨瘦如柴的高大汉子撞在一起。
“孔塔,出了什么事?”一看到那个高大汉子,西弗先是一喜,紧接着又犯起愁。
“外面来了两个很厉害的家伙。”孔塔不善言辞。
当年孔塔做海盗的时候,他就是一个冷血冷面的家伙,被捕后在监狱里饱餐各种酷刑,差一点死在裏面,更是让他看透一切,所以变得愈发冷漠。
西弗先是一愣,紧接着就发起抖来,他最清楚孔塔的实力,连孔塔都认为很厉害的人,绝对没那有么简单。
“这怎么办?这怎么办?”此时西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不如找一间房间,您躲在床底下,我安排两个人在裏面‘做事’?”美艳妇人提议道。
“就这样办。”西弗一拍大腿,突然他的目光异常凶厉地看着那个报信的人,现在房间裏面总共四个人,孔塔和美艳妇人都是他信得过的,唯独这个人他就不敢肯定。
“我……我就在大厅裏面……”
那个贼眉鼠眼的人立刻知道自己处境不妙,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一只大手就结结实实地拍在他的头顶上。
出手的是孔塔,因为西弗朝着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杀人灭口。
孔塔这一掌看上去轻飘飘的,实际上已经把这个报信的人浑身骨头全都震碎。
“你快帮我安排。”西弗毫不犹豫地对那个美艳妇人说道。
在四公裡外的一家赌场,一个满脸精明的干瘦青年刚从赌场大门出去,旁边一个路人迎面撞上来。
“你他妈找死吗?”干痩青年身后的一个手下大声喝骂道。
话音刚落,一道剑光从那个路人的手中瞬间闪现,这一剑范围极广,方圆数尺全都笼罩住,霎时干痩青年连同他旁边的那些人全都被拦腰斩成两截。
在七公裡外的一家餐厅,一个身材魁梧的胖子正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絮絮叨叨,他的旁边围着一圈小弟,全都垂手而立听他训话。
一个侍者端着盘子走进来,他小心翼翼地把盘子放在桌上,轻轻揭开罩在上面的盖子。
突然寒光一闪,一把锋利的匕首出现在那个侍者的手中,匕首瞬间刺入胖子的喉咙,然后顺势一转,在包厢裏面划了一个圈,扫过了围拢在旁边那些小弟的脖子。
在马内另一头的一条大街上,一个身材矮小,但是颇为壮硕的青年正被前呼后拥着往前走。
突然,拐角钻出一个人。
“小心。”矮个子壮汉感觉到一丝杀气。
“晚了。”那个刺客冷笑一声,紧接着他的手中剑光闪动,转瞬间就穿透矮个子壮汉的脖颈。
剑光再转,那个人随手杀掉那些保镖,呵呵一笑:“这钱可真好赚,又是八千比绍到手。”
那个剑客从衣袋裏面拿出一叠画像翻了翻,其中的一张画像上正是躺在地上的这个人,在他的底下写着八千的字眼。
这算是比较高的,其他画像上有的是五千,有的是三千。
同样的一幕,在马内的各处上演。
拉佩并没有花钱请高手,他只是把西弗最主要的那些手下全都画了像,然后给每个人订了个价码,他可不管出手的人是谁,反正凭脑袋付钱。
为此拉佩准备二十五万比绍,对于刚刚赚了一大笔的他来说,这样的代价完全承受得起。
此刻的拉佩坐在一辆马车内,对面就是西弗所在的那家妓院兼赌场。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有两个人从裏面出来,他们径直朝着马车走来。
“没找到那个家伙?”拉佩等他们上车后,问道。
“他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裏面的人太多,房间也太多,想要一个个查,根本就不可能。”其中一个人摇头叹道,然后他从脖子上取下一条项链。
戴着这条项链,那个人身上隐约散发出一股类似贾克卜的气息,但是一取下来,他立刻变得没那么惹人注意。
这条项链就和当初佛勒在塔伦布设的魔法阵一样,可以将一个人的气息强行提升一个境界。
另外一个人也取下一条项链,不过他没还给拉佩,而是直接问道:“这东西多少钱?”
“如果你不要这次的报酬,这条项链就归你。”拉佩说道。
“成交。”那个人想都没想,立刻将项链重新挂起来。
之前那个人犹豫一下,不过他最终也没索取那条项链,显然在他看来,那条项链不值这个价钱。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花这么大的代价只是为了吓一吓他?”那个收起项链的人问道。
“不管怎么说,西弗也是马内最大的几个黑帮老大之一,先不说他有没有没么好杀,就算成功地杀掉他,另外几位老大会怎么想?”拉佩悠然说道。
“那你还杀了他那么多的手下?”那个人感到疑惑不解。
“他既然想取我的性命,我没点表示怎么行?但愿他能吸取教训。”说着,拉佩看了窗外一眼,他看到顶楼一间房间的窗帘微微掀开了一点,一双冷漠的眼睛朝着这边扫来。
拉佩知道,那就是西弗身边的保镖——一个叫孔塔的大剑客,他朝那个人笑着点头致意。
窗帘拉上,孔塔面无表情地转回来。
“他在下面?”美艳妇人就站在旁边。
孔塔点了点头。
“这小子胆真够大的。”美艳妇人轻叹一声,如果西弗在这裏,肯定会命令孔塔出手,那两个让孔塔忌惮的强者只是被雇傭的杀手,并不是保镖,未必会阻止孔塔的行动。
“我觉得他有足够的自信,才会这么做。”孔塔冷冷地说道。
“面对你都有自信?”美艳妇人觉得不可思议。
“你别忘了,他是个魔法师。”孔塔绝对不会因为自己是大剑客而轻视任何人,他曾经因为轻视差一点送了性命,所以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魔法师怎么了?死在你手下的魔法师难道还少吗?”美艳妇人有些不明白。
“不一样的,那个家伙浑身散发着杀气,还有一股浓得难以化开的血腥味。”孔塔的瞳孔猛地紧缩一下。
“血腥味?比你身上的血腥味还浓?”美发妇人有些惊诧。
“差不多吧!或许更浓一些……”孔塔有些不太肯定,说实话,他想不出一个这样年纪的少年,怎么可能沾染上如此浓重的血腥味?
以前孔塔做海盗的时候,身边的人全都杀人如麻,但是像这样可怕的人也不多见。
美艳妇人被吓到,她很清楚孔塔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身上的血腥味比他更浓,这实在太不可思议。
美艳妇人首先想到的是军队的人,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年纪不对,最近的一场战争就是五年前的曼尼坎之战,之后再也没发生过大的战争,哪里去沾染这一身血腥?
美艳妇人又想到杀手,不过也不太像,一个杀手每个月接两笔生意,已经很卖力,杀手杀的人绝对比海盗少得多,同样不可能有这么重的血腥味。
突然,美艳妇人想起一种可能。
“黑魔法师,进行过血祭的黑魔法师。”美艳妇人捂起嘴巴,过了片刻,她惊魂未定地问道,“当初谁建议动手的?难道事先没有调查那个人的身份?”
“提建议的人恐怕已经死了。”孔塔看着远方,道:“我感觉到城里到处都散发着杀气和血腥的味道。”
“他想做什么?全面开战吗?”美艳妇人脸色大变。
“也许只是一个警告。”孔塔想到拉佩对他点头致意的模样。
“仅仅是警告,就做得这么绝?”美艳妇人问道,不过她随即想到是这边先把事情做绝了,所以连忙改口道:“他这样乱来,难道不怕引起公愤?”
“他恐怕有自己的依仗。”孔塔说出自己的猜想。
整整一个晚上,警用马车的钟声都在马内各处响个不停。
第二天清晨,马内人到处打听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很快,大家都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一连串凶杀案。
警察的效率一下子变得很高,晌午时分,这一连串凶杀案就被定性,认为是一场黑帮火并。
封于黑帮火并,警察一向不管,他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收尸。
当然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譬如克鲁索子爵,再加上他已经收了钱,所以一大清早起来,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往警察厅,调阅和拉佩有关的资料。
“什么?他的数据一点都找不到?”克鲁索子爵惊讶地看着帮他查资料的人。
那个查资料的警察四十多岁,戴着眼镜,一副文员的模样,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本来是有的,不过前天所有的数据都被调走。”
“调走了?调到哪里去了?”克鲁索子爵连忙问道。
“不知道,不过也没必要知道。”那个警察低声说道。
警察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克鲁索子爵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明白其中的涵义?
在一般情况下,调走数据至少会留下一个存根,以便证明资料的去向。不过也有些时候是不会留下存根,如果碰到这种情况,就意味着这件事最好别去打听。
“我知道了,谢谢你帮我这个忙。”克鲁索子爵点了点头,转身出了资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