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马队气势汹汹地沿着滨海大道飞驰,最前面那匹马上的人正是护衞队长上校贾克卜。
三天前贾克卜得到消息,宾尼派总部派了一个特使前来,他立刻就决定利用这位特使把塔伦的水进一步搅浑。
按照贾克卜的本意,他只是想嫁祸给秘密警察,让宾尼派和秘密警察之间的仇恨愈发难以化解,没想到他派过去的人自作主张,嫁祸不成,所以他干脆直接跳出来。
不得不说,这段日子护衞队在塔伦横行无忌,实在都太顺了,以至于有些忘乎所以,把已经失势的宾尼派塔伦分部看成可以任意宰割的肉鸡,再加上宾尼派曾经刺杀过国王特使,在他们想来,就算把宾尼派塔伦分部的人全都杀掉,上面也不会追究。
想法是不错,可惜结果和贾克卜等人想象的不同,悲剧快要发生了。
更可悲的是,贾克卜虽然得到消息,但是他得到的消息不完整,告诉他消息的人隐瞒重要的部分,那就是现在在塔伦的大师级人物至少有五人以上,排除一位大师级画家,另外四个人都是衝着他来的。
另一个悲剧是,贾克卜对情报从来不重视,他完全有条件组建一张情报网,可惜他没有这么做。
贾克卜只是询问一下当时的情况,确定对手只是一个刚刚晋级的大师,所以他气势汹汹地来了。
贾克卜甚至认为自己太小心,他应该当天就采取报复措施,结果他犹豫了,这让他失去最强有力的盟友,副厅长贝克托利亚的死和厅长安博尔·诺德的回归,使得他掌控警察系统的意图彻底破灭。
贾克卜很后悔,后悔反应太慢,这愈发让他感到气愤。
前面就是鲁登海姆广场,也是市政厅所在地,这裏是市中心,行人和马车很多,道路颇为拥堵,马队前进的速度也顿时被减慢下来。
贾克卜此刻的心情非常糟糕,那乱糟糟的车、马令他厌烦,所以他抬起手臂,猛地往下一切。
在贾克卜前方二十米的距离,此刻所有马车都像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般,被强行朝着两边推开。
贾克卜仍旧举着手臂,就像发起冲锋般,驾马狂奔起来。
撞击声不绝于耳,前面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被撞开,中间空出一条笔直的大道,跟在贾克卜身后的那些护衞队成员也全都加快速度。
没人敢阻挡,那些在十字路口维持秩序的警察看到这番景象,全都避到一旁。
片刻的工夫,马队就在鲁登海姆广场前停下来,贾克卜丝毫没有下马的意思,他骑着马径直闯入市政厅大楼。
“上校,你怎么敢这样?”市政厅的中央是一口很大的天井,此刻在最上面一层的楼梯口,市长贝尔福特子爵正站在那里朝着底下怒目而视,旁边一圈全都是市政厅的大佬。
贝尔福特子爵真的气坏了吗?那倒未必,此刻他只是想要表现出市长的威严。
几天前贝尔福特子爵被拉佩弄得下不了台,但是他不敢发作,拉佩一上来就拿国王的密信说事,让他连话都不敢乱讲。
就像贾克卜含愤而来一样,此刻贝尔福特子爵的心头也充满恼怒。
“听说索德·拉佩已经回来了,还听说那个小子和您见过面,是不是这样?”贾克卜这一次是来立威的。
贾克卜的想法和拉佩一样,都是先狠狠地给对方一下重击,把对手打趴,也顺便震摄周围的人,然后再来一连串组合拳,把对方彻底干掉。
拉佩和贾克卜之所以不谋而合地采取同样的手段,是因为时间越来越紧迫,国民会议马上就要召开。
原本贾克卜有一张时间表,可惜去年先是国王特使遇刺,然后拉佩横空出世,把他的计划全都打乱,而且拉佩搞的警察部队更让他感觉到威胁,之后他借助那几个副厅长好不容易把局势控制住。结果拉佩一回来,一切立刻又变了,这让他异常焦虑。
“你太放肆了!难道你打算叛乱?”贝尔福特子爵大怒道。
“叛乱倒不至于,但我不能看着某些人招摇撞骗。”贾克卜显得理直气壮。
“你说谁招摇撞编?”贝尔福特子爵被弄得莫名其妙。
“还有谁?当然是那个小邮差!我们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警察,顶多和威尔勋爵有些关系,是威尔勋爵安排在塔伦的眼线,属于外围之中的外围。”贾克卜大声说道。
既然和拉佩结下死仇,贾克卜当然要打听明白拉佩的身份,他没什么消息来源,于是找上本地的黑帮头目瓦克利,瓦克利又把他介绍给马内的黑帮头目西弗。之前西弗对付拉佩,不只是花大钱请来寒冬组织,同时也借用贾克卜的人马。作为交换,贾克卜从西弗那里得到不少情报。
可惜,西弗也只是想利用贾克卜,并没有说实话。
而为了让贾克卜信以为真,西弗还把一个前秘密警察的官员介绍给他,那个人为了钱,居然把南方分部负责人的身份说出来,贾克卜立刻联络那个南方负责人,从对方嘴裏得知塔伦根本就没有秘密警察的分部。
正因为如此,贾克卜才有了信心,他敢气势汹汹地跑来摊牌。
此时贝尔福特子爵傻了,他真的傻了。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笑声,那个花|花|公|子用手绢捂着嘴巴,他已经笑得气都喘不过来。
“富拉尔子爵,有什么事让阁下笑得这样开心?不如说出来让大家一起乐一下。”贾克卜冷冷地说道。
“上校,您说的这个人确实是个骗子。在马内,他建造了一座跑狗场,把全城的人,包括贵族和平民全都吸引过来,赚钱的速度简直和抢钱差不多。过年之后他把跑狗场卖了,赚了六十六万比绍,他将这笔钱献给国王陛下换了一个勋爵的头衔,这真是一个了不起的骗子。”富拉尔子爵有自己的消息来源,他以前一直不说出来,现在安博尔·诺德回来了,再隐瞒下去也没意思。
此刻,整座市政厅内顿时鸦雀无声。
大多数人被六十六万比绍的巨款吓到,另外一些人更在意那勋爵的头衔,平民能够得到贵族头衔,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贾克卜傻了,这和他得到的消息完全两样,他不认为手下会骗他,更何况他还亲自和秘密警察在南方的负责人交谈过,身为大剑客的他绝对可以确定对方没骗他。
“您有什么办法证明这一切是真的?”贾克卜决定强硬到底。
“我能证明。”身后传来安博尔·诺德的声音。
警察厅就在隔壁,马队刚出现在大街上,安博尔·诺德就已经得到消息。当马队停在市政厅门口,他就已经从办公室出来。贾克卜骑马直闻市政厅大楼的时候,他恰好在下楼。当贾克卜说拉佩是骗子的时候,他刚过马路。富拉尔子爵开口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市政厅大楼门口,恰好听到后面那番对话。
“多亏拉佩勋爵的引荐,我得以见到警察总监勒芒大人,之后又有幸觐见国王陛下。”安博尔·诺德并不是有意捧拉佩,说的是实话:“我同时也有幸见到秘密警察的总监察官蜜丝瑞尔侯爵夫人,侯爵夫人曾经是威尔勋爵的同僚,他们两位在秘密警察组织的地位非常特殊,不属于秘密警察组织的任何部门,而是直属于国王陛下。拉佩勋爵继承了威尔勋爵的一切,甚至包括威尔勋爵的特使身份,这次他回塔伦是以国王特使的身份过来,在离开马内之前,国王陛下还特意授给他一份旨意,在必要的情况下,拉佩勋爵可以代表国王行使最终裁决的职权。”
安博尔·诺德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砸落在地上般,把在场所有人都震昏,这比那六十六万比绍和勋爵头衔更加令人震撼。
当初比格·威尔的特使身份其实不值钱,虽然地位崇高,但是没有实权,只是充当国王的耳目。但是拥有最终裁决权就不同,这意味着能够代表国王,也就是所谓的钦差大臣。
在场的大佬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他们现在才明白拉佩凭什么如此蛮横,一到这裏就杀人,因为拉佩确实有这个权力。
“我刚刚接到正式公函。”贝尔福特子爵朝着诸位大佬点了点头。
那些被震惊得不轻的大佬们也没心思追究此事,就算贝尔福特子爵早就接到公函,暗自扣了下来,他们也无话可说。
“上校,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气势汹汹?不知道你是受了谁的挑拨?不过我知道一件事,那个挑拨你的人绝对没安好心。”贝尔福特子爵一脸看笑话的模样,道:“你想必还不知道一件事吧?为了确保拉佩勋爵的安全,上面派了两位大师过来,我已经和这两位大师见过面,他们在塔伦逗留的期间,我会聘请他们担任塔伦的守护者。”
这无疑是戳在贾克卜心口上的一刀。
守护者是专门为大师以上的人设的职位,不同于守衞,守护者不需要当班,也不需要保护什么人,他们更多是一种威摄,警告外来者不要随便乱来,这裏是受到他们保护的。不过就算有人乱来,守护者也未必一定要出头。
原本塔伦就有守护者,那就是贾克卜。
当初比格·威尔遇刺的时候,贾克卜什么都没做,也没人指责他,可见守护者完全就是一个拿钱却用不着办事的职务。
“两位守护者?”贾克卜顿时感到汗毛直竖,他的第一个反应不是贝尔福特子爵撒谎,而是他中了圈套,这是一个陷阱。
贾克卜的眼神刹那间变得异常锐利,一股强大的气息从他的体内爆发出来,瞬间划过整座市政厅大楼。
所有的人都从贾克卜的感知中消失,只有两个人仍旧存在于他的感知中,两个原本看上去毫不起眼的人,其中一个人站在二楼楼梯口,气息异常内敛,给他的感觉若有若无。另外一个人的气息则显得很平静,如烟波浩渺的湖面,却又深不见底。
突然贾克卜动了,他从马上跳下来。
没人看到贾克卜是怎么下马的,他的动作太快,快到周围的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下一瞬间,那匹马鲜血狂喷,四分五裂。
“哇!”一个年轻的官员忍不住呕吐起来,而就像会传染一样,其他人顿时跟着吐起来。
贾克卜可没时间管这些事,他抽出长剑,剑光乱闪,每一剑都像在乱刺,但是每一次都会爆发出一串火星。
“这家伙掌握的规则和气有关。”那个气息深邃如湖的人悠闲地在一旁看着热闹。
“气?”杰克此刻人影闪烁,两把飞刀被他夹在手指上当作匕首使用,其他飞刀则闪烁不停,道:“越是基础的东西,越是变化无穷,果然厉害。”
“你是在夸他,还是夸你自己?他掌握的这种规则和‘相移’比起来,实在要低级很多,除非他能够从‘气’中领悟‘生命本源’,或者领悟‘能量转换’。”另外那个人毫不在意地评论道。
“别光说嘴,你拿了钱的!”杰克吼道。
“好吧。”那个人抬起手,道:“震摄,恐惧,混乱。”
贾克卜不等那个人发动,立刻暴喝一声,撞破旁边的一堵墙壁,穿墙就逃。
贾克卜已经知道另外一个人是大魔法师,而且专攻精神魔法,他当然要逃,留下就是等死。
不过,贾克卜想逃也不容易,杰克的飞刀已经在这条路上等着他。
贾克卜的制服上出现一道道血痕,他受伤了,这是无奈的选择,在保命和受伤之间,他毫无疑问地选择后者。
市政厅的外墙很厚,但是再厚的外墙也抵挡不住一个大剑客的全力一击,贾克卜在墙壁上开了道口子,强行逃出来,他付出的代价是脸颊上深可见骨的一道伤痕,这一刀本来要把他的脑袋削成两半,却被他避开。
突然,贾克卜的心头一阵狂跳,下一瞬间,他的眼前全是金红色光芒。
贾克卜怒吼一声,全力挥出长剑,他很清楚只有拼命往前闯,绝对不能停下。
金光爆闪,火星乱溅,无形的冲击波朝着四面八方荡开。
窗户、镜子、酒杯、水壶……方圆两公里之内,只要是玻璃的东西全都碎了,更远的地方,窗户、镜子这类又大又薄的玻璃制品也裂开。
同时撕裂的还有很多人的耳膜,市政厅和对面的警察厅因为有结界笼罩,所以裏面的人只是耳膜刺痛,而外面的广场和街道上,到处是躺在地上痛苦翻滚的人,甚至还有一些马匹也在乱撕、乱咬。
此时一道人影冲出来,那是贾克卜,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头受伤的孤狼,浑身是血,满脸狰狞。
贾克卜确实受了伤,飞刀造成的那些伤不算什么,最致命的是胸口的一剑。这一剑从心脏上方刺进去,从后面透出来,还往旁边拖了一下,胸前的伤口有一寸长,背后的伤口长达半尺。
如果换成一般人挨上这样一剑,命早就没了,也只有贾克卜这样的大师级人物能够挺得住。
不过话说回来,换成一般人肯定不只受伤,而是直接被砍成两段。
这一剑当然是拉佩的杰作,他是来兑现承诺的,他说过,会在适当的时候,给贾克卜一个合适的教训。
为了这一击,拉佩做了很多准备,最后还借助那把十字剑无坚不摧的特性,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也没占到便宜,被硬生生地打飞出去,整个人都陷入墙壁裏面,使得花岗岩的墙上多了一个人形的凹陷。
拉佩深吸两口气,把嘴裏的那口血强行咽下去,然后脱身出来,跳到地上,用麻木的手臂将十字架挂回去。
此刻,拉佩那超强的恢复力正在修复伤势,他受的全都是内伤,从外表上倒看不出来。
拉佩看着广场上、大街上到处都是捂着耳朵哭嚎的人,看着从马车上摔下来,已经奄奄一息的人,看着被发疯的马踩踏受伤的人,他不由自主地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眼前的场面让他想起比格·威尔遇刺时的情景,当时也有许多无辜者被卷进去。
说实话,拉佩不是故意的,他绝对没想到,充分准备之下的全力一击,对上贾克卜的亡命一击,居然会造成这样可怕的结果。
此刻拉佩总算明白,为什么大师以上的人物很少会生死相搏,不只是因为难以杀死对方,也不只是因为不想结仇,恐怕也是因为不想把无辜者卷进来。
大师之间的战斗如果失去控制,结果就会是这样。
“愿主怜悯这些可怜的人……”拉佩嘴裏念念有词,手里不停挥洒着圣光。
除了呻|吟声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声音,活着的人甚至不敢大声呼吸,都些胆子比较大的人偷偷凑到窗口看着拉佩。
刚才的冲撞实在太恐怖,给大家留下的印象远远超过杰克和贾克卜的那一战,再加上宗教裁判所的赫赫凶名,九成九的人对拉佩的畏惧要超过另外两位大师。
当——当——当——
塔伦到处都在响着钟声,这是丧钟的声音,和比格·威尔遇刺的那天一样,城里的气氛变得异常压抑。
除了钟声,还有哭泣的声音,和那天一样,一具具尸体被整齐地排列在广场上,任由死者的家属辨认。
悲痛充斥在每个人的心头,隐藏在悲痛后面的是愤怒,但是谁都不敢显露出来,毕竟杀人的一个是护衞队队长,另外一个是宗教裁判所的成员。
在市政厅大楼的礼堂中,此刻安博尔·诺德正挥舞着手臂,慷慨激昂地演讲着:“几个月前,我和拉佩勋爵前往马内,半路上遭遇一连串围追堵截,那群凶徒是什么人呢?他们穿着护衞队的制服,拿着护衞队的武器,骑着护衞队的战马,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只知道制服、武器、战马绝对属于护衞队所有。好吧,就算是护衞队疏忽大意,东西被人偷了,让别人拿出去为非作歹。我个人对此持保留意见,但不管是什么原因,有一点很明显——护衞队没有尽到应有的职责。当初成立护衞队是为了保护这座城市,保护市民,保护在场的各位,结果呢?一点都没起到作用,相反的还成为某些人争权夺利的工具,造成大量无辜者的死亡,这样的护衞队还有存在的价值吗?我在此提议,对当初威尔勋爵遇刺之时,护衞队无作为的行径,和他们造成大量无辜者遇害的行为进行彻查。我提议限制护衞队的一切行动,勒令他们在营地裏面不得外出,冻结护衞队的财产,收缴护衞队的武器,取消一切额外的津贴……”
反击开始了,充当排头兵的是安博尔·诺德。
拉佩并没有参加这场会议,此刻他正在离市政厅不远的地方。
在市政厅的外面,在警察厅隔壁的那家豪华旅店的顶楼,花园餐厅内,四个人正围坐在一张桌子前,桌上放着一壶奶茶和十几碟点心,这些点心全都是精心制作的。
除了拉佩,还有杰克和那个大魔法师,最后一个人是比格·威尔,此刻他正附在假人身上。
比格·威尔扮演的是杰克,样子也就是当初在马内的街边餐厅吃霸王餐,被人像打死狗般痛殴的现个慵懒中年人,比格·威尔演得很像,演得入木三分,把其猥琐和痞态表现出来。
而杰克则装成一个剑客,一个饱经沧桑的大剑客。
那个大魔法师则是杰克的朋友,比拉佩一行早到一个星期。
杰克的朋友可不是无偿帮忙,大魔法师的出场费很贵,好在拉佩半路上发了一笔横财,再加上抢回来一箱子的“时光流逝”,他根本不在乎钱。
“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趁机把护衞队裁撤掉?”杰克看着市政厅,离这裏这么远,而且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他居然能够听到安博尔·诺德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