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渔船在海上打渔,渔船的主人是叔侄俩,他们刚把渔网放下去,突然那个侄子看到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一根桅杆。
渔夫的侄子立刻跑到船头,打开一只很长的木箱子,从裏面掏出一副望远镜。
这副望远镜绝对属于粗制滥造的货色,镜筒是用铁片卷制而成,外面刷了一层很厚的油漆,用模子浇出来的镜片也不太规整,看到的东西很暗,而且右下角有些变形。
“叔叔,快收网,海盗来了!”渔夫的侄子大声喊道。
正在调整渔网的渔夫立刻冲过来,抢过侄子手里的望远镜,朝着远方眺望起来。
远处全都是桅杆,一根接着一根,从桅杆的样式可以看得出来,大部分是排桨船。
“快,你去调整风帆。”渔夫一边命令道,一边从腰间抽出小刀,走到拖拽渔网的绳索旁边,一刀把绳索割断。
“渔网……”渔夫的侄子异常惋惜,这张网还是去年买的,捕都没捕过一次。
“都什么时候了,保命要紧!”渔夫怒道,他跑到船尾,猛地把船舵扳过来,道:“快点回港口,只要把海盗来袭的消息报告上去,上面肯定会补偿我们,到时候别说一张渔网,就算是一艘渔船都能得到。”
渔夫的侄子不敢违背渔夫的意思,连忙将风帆板转过来,不过对于渔夫的话,他始终不太相信,道:“那些老爷的话什么时候兑现过?”
“这一次不同,你没看到他们拿出那么多火枪吗?还有我们手里的望远镜。”渔夫道。
“那是他们太傻,我看到很多人拿到枪后,转手就卖掉。”渔夫的一边说道,一边升起船帆,他没提望远镜,这东西只有渔夫能够得到,他们是绝对不会把望远镜卖掉的,对于整天在海上漂泊的人来说,有一副望远镜就意味着存活机率要大得多。
“你的枪没卖掉吧?”渔夫顿时紧张起来。
“没卖掉,你知道的,我一直想有把枪,如果手里有把枪,那些混混就不敢随便欺负我们了。”渔夫的侄子异常兴奋地说道。
渔夫松了一口气,道:“你还好没卖掉枪。”
“怎么了?”渔夫的侄子感觉到渔夫话里有话。
渔夫轻哼一声,道:“你真的以为上面那帮人是傻瓜?看着吧,卖掉枪的那些人迟早要倒霉,除非他们拿到钱之后立刻离开塔伦。”
“这怎么可能?把枪卖掉的人那么多。”渔夫的侄子不以为然。
“人多又怎么样?看着吧,这些人全都要倒霉。”渔夫的语气异常肯定。
“你怎么知道?”渔夫的侄子有些奇怪地道。
“别问这些,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渔夫摇了摇头,突然他犹豫一下紧接着道:“等你再长大一些,变得成熟起来,我会把你介绍给一些人,让你顶我的班。”
听到这番话,渔夫的侄子吓了一跳,随即他想到一种可能,不由得低声问道:“叔叔,你不会是秘密警察的外围成员吧?”
“你想到哪里去了?”渔夫走到近前,在他侄子的脑袋上轻拍一下,道:“别胡思乱想,以后你会明白的。”
说完这番话,渔夫走到船头,从那只放望远镜的箱子裏面取出一根东西。
那是一根短棍,一米多长,看上去像铁制的,底部有一块似棉花的东西。
渔夫掏出打火石乒乒乓乓敲了半天,总算把那团棉花点着。
渔夫高高举起短棍,砰的一声,短棍的上端喷出三寸多长的火舌,然后是弥漫的硝烟,过了片刻,头顶上传来啪的一声轻响,一团红色烟雾在数十米高的空中炸开。
隔了大概两、三分钟,在远处也响起啪的一声,同样的一团烟雾在空中炸开。
烟雾一团接着一团升起,如同接力似的将消息传到塔伦,负责港口警戒的哨兵立刻敲响警钟,紧接着港口的大锺也敲响,那悠长的钟声异常低沉,完全有别于教堂的钟声。
钟声传得很远,瞬间传遍整个塔伦。
原本还算平静的小城顿时变得慌乱起来,警察从警察署蜂拥而出,消防队、港口警衞队,甚至连邮政署也一样,这些都是政府部门,算是准军事化的组织。
还有很多右臂套着红色袖箍的人在大街上奔跑着,这些人有的是宾尼派的成员,不过更多的人原本是黑帮分子或者走私贩子。
事先没有演习过,以前也没有配合过,但是一切都井然有序。
理由倒也简单,警察、消防队、邮政署都有各自的辖区,黑帮也一样,不过他们不叫辖区,而是叫地盘,偏偏这帮人互相都认识。警察负责指挥,消防队负责调度,邮政署的人熟悉这裏的每一条大街小巷,他们走街串巷,把慌乱的市民召集起来,让女人和孩子聚集在一起前往安全的地方,让男人们拿好武器前往码头报到。没人敢不听话,因为每个小邮差的旁边都有几个手持棍棒的黑帮分子,他们负责维持秩序。
只有走私贩子比较特别,他们负责运送物资,主要是火药和子弹,当然也有炮弹、手雷和燃烧瓶。
很多人被赶离自己的家,女人和老人带着孩子们往北走,一旦海盗到来,首先遭殃的肯定是码头附近的城区,而码头在南面,北面相对要安全一些。
当然也有人躲在自己家里,这种人要么是担心有贼溜进来偷东西,要么是不想去码头集合,怕在战斗中丧生,他们绝对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很快他们的名字就会出现在失踪人口名单上。
逃亡的场面异常混乱,不过街道并没有因此堵塞,因为所有马车都被勒令调头往北,而且能装多少人就装多少人。
没人敢反抗,那些警察、消防队员、黑帮分子、走私贩子根本就不会客气,他们全都拎着棍棒,谁敢啰里啰唆,他们就是一顿乱棍,打个半死之后,直接扔在路边。
这是拉佩订的规矩,而这帮人绝对乐意执行。
往北跑的并不是只有女人和孩子,也有男人,他们全都为自己的机灵而沾沾自喜,却不知道他们早就被盯上。
大多数男人还是带种的,拿着火枪往码头跑。也有一些人什么也没拿,光着双手去集合,这些人有的已经把火枪卖了,有的没卖火枪,而是巴望着再拿一把。
“没枪的人到我这裏来!”在码头边上,一个身材很高,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拎着一只铁皮喇叭大声喊道,在他的身后有一条很长的小巷。
那些没拿枪的人根本没想太多,顺着小巷就走进去。
小巷的尽头有一座很大的院子,没拿枪的人被勒令排好队,四周站着一圈警察,那些警察全都一脸冷笑。
此刻最热闹的地方就是靠海的三座区,这裏已经被划成战区,码头工人和苦力正拼命地搬运沙包,这些沙包被堆叠起来,成了大大小小的工事。
市民被编成一支支临时的小队,安排在阵位上。每个阵位都有两个警察负责,这些警察担任的是军曹的职务,除此之外他们还负责一件事——分发头盔,头盔是用两片铁片冲压而成,中间再用铆钉合在一起,绝对是粗制滥造的货色,但是戴着这玩意至少能够给人心理上的安慰。
“全都把枪架好,回忆一下平时是怎么练的,用不着紧张,把那些海盗想象成靶子就行。放心,有那么多枪,海盗根本就冲不进来。”
“大家听我的号令,我叫你们开枪,你们再开枪,谁如果不听命令,我有权将其当场击毙。”
“在我们的背后有一个神射手,他的枪正指着老子的脑袋,所以我没办法逃,但你们看到我手里的枪吗?两把短枪,总共十二发子弹,这是为那些想临阵脱逃的人准备的,因此你们也别想逃。”
所有警察都在做着战场动员,他们和手下的“士兵”以往并不认识,不得不临阵磨合,虽然磨合的方式粗糙又暴力,但是绝对有效。
时间一点点流逝,港口渐渐恢复平静。
突然,街道上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轻响。
很多人排成长队朝着码头而来,那金属碰撞声来自他们的脚下,他们的右脚全都带着镣铐,长长的镣铐锁在一起,让他们无法逃脱。
这些人全都是没拿枪却跑过来集合的倒霉蛋,他们之中有不少人已经把枪卖了,不过能够来集合,至少证明他们还有良知,拉佩打算给他们一次机会。
至于那些跟着老人、女人和孩子逃到北面去的胆小鬼,此刻都已经被抓起来,这些人大部分都把枪卖了,只有很少数有枪却没胆子,此刻这些人也被锁住往这边赶。
最后就是那些自作聪明,躲在家里不肯出来的人,汉德和他的手下正牵着狼狗到处搜索,抓到就押走,这些都是“失踪人口”。
所有这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
在海面上,一艘艘渔船驶过炮台,朝着远处而去,他们事先都得到警告,这时候不能进港,只能避往东面的海域。如果那边也有海盗船,那么他们就在东面唯一的一片浅滩上岸,然后跑回城里。
此刻唯一还有些不明就里的就只有几艘商船,他们原本正打算靠岸,但是岸边剑拔弩张的情况把船上的人全都吓坏,因此犹豫不决,不过他们很快就用不着犹豫,因为港口警衞队的船已经靠上去。
港口警衞队前任队长正是被拉佩一手拿下的小穆雷第,当初拉佩不得不避走马内,一个原因是和贾克卜对上,另一个原因就是得罪老穆雷第。
现在老穆雷第已经被赶下台,拉佩却强势回归,港口警衞队就惨了,连消防队、邮差、黑帮分子、走私贩子都被委以重任,他们却没有任何事做,而此刻他们的阵地也被安排在码头边上,这是最靠前的位置,也是最危险的位置。
不过这也不能算是公报私仇,毕竟守衞码头原本就是港口警衞队的职责。
时间渐渐流逝,塔伦外面的海面上渐渐出现许多船只,而且还有船只正陆陆续续到来。
这些船看上去很杂乱,有排桨船,大部分都是中、小型,只有三艘大型的排桨船,这是真正的海盗船。也有武装商船,乘这种船的有真正的海盗,也有客串的海盗,譬如乌迪内斯的那些同行,又或是缉私队的人,甚至有可能是普通的商人,他们得到消息后赶过来客串海盗。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船,譬如渔船、两桅的快帆船,乘这种船的天知道是什么货色,有可能是渔夫,也有可能是小船主,基本上都是来浑水摸鱼的,反正当海盗不需要什么资格证书,把脸一蒙,谁都可以是海盗。
这支庞大却显得乱七八糟的船队显然是以那三艘大型排桨船为首,其中最显眼的那艘排桨船挂着的船帆是红色的,如血般红,迎风一吹,方圆数十米都能够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这艘船上的人也令人胆颤心惊,他们的身体全都异常魁梧,个个身高两米以上,穿着厚重的铠甲,那些铠甲长满赤红色铁锈,愈发让他们显得狰狞可怖。
在这艘令人不寒而栗的大型排桨船的船头,一个身高超过两米的巨人站在那里,他同样穿着一身铠甲,不过他的铠甲与众不同,通红似血,铠甲的表面还不停扭曲蠕动着,浮现出一张张人脸。
此刻,这个巨人拿着望远镜注视着港口。
“很不错,果然已经有了准备。”那个巨人呵呵一笑。
“你还打算进攻吗?”
在那个巨人的身旁有个残废老头,看上去六十多岁,头扁扁的,额头低矮,大饼脸,塌鼻梁,身体干瘦又佝偻,他坐在一张椅子上,那张椅子看起来像是蜘蛛,有着八条毛茸茸的节肢长腿。
“为什么不呢?那个混血佬好不容易认清事实,知道自己再怎么做都不可能得到别人的认同,我们怎么能够辜负他的期望?”巨人冷嘲热讽道。
“但是城里有两个甚至三个大师,他们可不是省油的灯。”残废老头提醒道。
“那又怎么样?他们毕竟不是本地人,让他们为了一群不认识的人拼命,这可能吗?再说,就算有三位大师又如何?他们带了几个手下?贾克卜手里虽然只有二十几人高阶,但这帮人一旦联手,高阶、中阶、低阶互相配合,还是挺麻烦的。显然对面的大师倒是不少,其他人却只是一盘散沙。”巨人很轻蔑地道,他转身朝着船舱走去,道:“反正还早,我去补个觉,没事的话不要来烦我。”
“一盘散沙?”残废老头自言自语道,摇了摇头,不过他没有坚持什么。
随后,残废老头纵身一跃,那形如蜘蛛的椅子居然异常灵活,转眼间就跳到旁边的船上,紧接着又跳上另一艘船,沿路的那些海盗对残废老头全都毕恭毕敬。
残废老头的目标是另外一艘大型排桨船,那艘大型排桨船是三艘船中最朴素的,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船长是一个四十五、六岁的中年人,满脸沧桑,神情有些木然。
看到残废老头过来,那位船长冷冷地问道:“老妖,你怎么过来了?”
“我刚去了血魔那边。”残废老头说道。
“他肯定一点都不在乎。”中年船长料到血魔会是什么反应。
“你猜得没错,那家伙觉得对面是一盘散沙。”残废老头操纵着座椅跳上那艘船。
“一盘散沙吗?”中年船长看了四周一眼,说道:“我觉得这边或许更适合一些。”
“我觉得这次恐怕不妙,就算二十年前的塔伦也没现在这样步调一致,更不用说还有这么多枪,听说那帮人一口气发六万五千多把枪,这手笔够大的。”残废老头啧啧连声。
“当然是大手笔,你我三家各二十万比绍,不需要我们做别的,只要我们发起号召就行,这样的手笔还不够大吗?”中年船长打了一个呵欠。
很早就有人提议攻打塔伦,但是这个提议根本打动不了老妖和中年船长,直到一个星期前一直替他们销赃的商人突然带来消息,有人愿意出二十万比绍请他们攻打塔伦,两人才真的心动。
以老妖和中年船长的智慧,立刻就猜到之前提议攻打塔伦的是贾克卜的手下,而之后出钱让他们发起号召的人肯定是拉佩,理由很简单,贾克卜是个穷鬼,根本拿不出六十万比绍,而拉佩的特点恰恰是肯砸钱。
连老妖和中年船长都听说过马内的血色之夜。拉佩一下子扔二十几万比绍,把西弗手下比较重要的头目杀了个干干净净,更不用说之后砸下去的那六十六万比绍,硬生生砸出一个勋爵头衔。
塔伦能拿得出这么多钱的人或许不少,但是肯这样砸下去的绝对没有第二个人。
“你觉得他想得到什么?”残废老头问道。
“我不知道,也没必要想那么多,他想借刀杀人也好,想对付贾克卜也好,想借此控制塔伦也好,这都和我无关,反正我拿钱办事。”中年船长很明显也琢磨过,但是他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可能性实在太多,但是没有一种情况值得砸六十万比绍下去,更不用说还有那些枪支的费用,两笔投资加起来超过一百五十万比绍。
中年船长实在看不出来,塔伦有什么东西能值这么多钱?
“那你有什么打算?”残废老头又问道。
“还能有什么打算?我召集这么多人,且我来了,已经尽到职责,完全对得起那二十万比绍,接下来我打算看戏。”中年船长轻描淡写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