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不会又是一种压价的手段?”
“我已经问过,他们并不是打算压价,就算你愿意降价出售,也得等到收足那些廉价粗粮再说。”
“那些都只是办事人员,和他们说不通。”
到处都是抱怨声,好在没人做出过激的举动,毕竟农民们并不是只有上好的小麦可以卖,每家都有不少杂粮,这些全都已经卖掉,钱就紧抓在手里。
当然也有一些倒霉蛋,以为小麦可以卖出好价钱,带来的大部分都是小麦,这帮人确实怒火冲天,但是他们只能怪自己判断错误,更关键的是旁边的那些农夫并不会同情他们,反倒冷嘲热讽的声音不少。
没办法团结一致,自然也就闹不起来。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农夫鬼鬼祟祟地跑回来,这个人看上去四十几岁,几天前他还怨气冲天,因为他就是打错主意的倒霉蛋。
这个农夫拖了六车粮食过来,四车是小麦,只有两车是杂粮,结果小麦全都卖不出去。这几天来他到处乱转,想要替这些小麦找出路,却只卖出一车小麦,另外三车仍旧停在广场的一隅。
在这三辆装满小麦的大车旁边搭着一顶草棚,地上铺着厚厚的稻草,一个年轻人躺在上面,另外四个年轻人围成一圈打着扑克。
“快、快、快,全都给我起来!”那个农夫大声喝道:“咱们走!”
“老爸,我们去哪里?”
躺着的年轻人坐了起来,另外四个人也放下扑克牌,他们全是农夫的儿子和侄子,这些粮食是他们几家人共有的。
“别多问。”农夫使了一个眼色。
“为什么?”农夫的儿子傻头傻脑地问道。
“叫你别多嘴!”农夫怒道,他举起拳头,作势要打。
旁边的人早已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农夫只是职业,并不代表他们很愚蠢,没有见识,看到这个农夫鬼鬼祟祟的模样,旁边的人立刻围拢过来。
“嗨,你叫马努是吧?怎么?有什么好事?是不是你的小麦找到买家了?”一个瘦高个农夫走过来。
“没有,我们只是打算回家,因为已经出来快一个月了。”马努连忙说道。
可惜马努不是演员,演得不是很像,闪烁的眼神足以让周围的那些人知道他有秘密。
“别走,如果你有门路,就帮大家一个忙,我们可以保证让你第一个卖麦子。”一个中年农夫说道。
“我真的没有找到买家。”
马努差点想胡闹耍赖,他是不会相信这类鬼话。
“你这小子等着,我看你的大车能走多远?”瘦高个的农夫冷冷地说道,他说这话的时候,身上明显带着一股杀气。
“你想干什么?”马努的儿子怒道,随手抄起一把镰刀,那绝对不是普通的镰刀,镰刀头和木把相连的地方有些暗红色的铁锈,绝对是沾过血的。
“你算什么东西?”瘦高个农夫身上散发出一股戾气,他撩开衣服,露出别在腰际的两把杀猪刀,很明显杀猪刀比镰刀更危险,更适合当兵器。
旁边的几个农夫也围拢过来,他们看上去面目不善,甚至包括刚才打圆场的中年农夫,拉下脸的他同样散发着一股杀气。
马努只看了一眼,立刻明白这些人都和他的儿子一样,前一段时间做过强盗,十之八九手上沾过人命。
“用不着紧张,或许我们的东西都能卖出去,不过消息最好只限于我们这些人知道。”马努连连摆手,他确实不甘心,但是没办法。
“可以。”
瘦高个农夫显然是这群人的首领,他朝着旁边的一个人努嘴,那个人立刻离开队伍,站在外圏,显然是阻止别人过来。
“我们打算去塔伦。”马努说道。
“那里贵族多,或许会收小麦,不过现在去应该晚了吧?我有一个同乡,他就是去塔伦,前天他底下一个跟车的伙计从那边过来,我问过他,塔伦那边一开始确实收小麦,不过现在已经不收。”一个小个子农夫冷笑一声。
马努并不在意,因为他没有撒谎,不疾不徐地说道:“确实没人收麦子,不过我找到门路,之前我不是卖了一车小麦出去吗?我已经打听到,买下那车小麦的商人正雇船前往塔伦,不过他不是往那边卖,而是想跟着船队出海。”
“你骗人,别以为我们没见识,哪个国家的粮食能比这边贵?别说现在,两年前这裏的粮食就已经是最贵的,我认识一个以前专门做粮食出口的商人都快破产了。”瘦高个农夫根本不相信。
“不是卖,而是换,你难道没发现吗?现在杂粮的价格越来越高,小麦的价格却越来越低,这根本不正常。别的国家可没有像这样的情况,小麦的价格远比杂粮高,一车小麦能换三车大麦、六车玉米及八车马铃薯。”马努揭破其中的关键。
那些农夫微微一愣,紧接着他们就明白过来。
“可惜了,咱们没本钱收小麦,要不然稍微给一个高一些的价格,那帮人肯定愿意卖,咱们再搭船出海,一来一去绝对赚翻了。”瘦高个农夫喃喃自语道。
中年农夫也动了心思,向马努问道:“搭船出海的代价是什么?”
“利润的两成。”马努连忙说道。
“这么贵?”中年农夫脸色微变。
“是太贵,不过没办法。”马努一脸无奈。
“只要保证安全,两成就两成吧。”中年农夫一咬牙,紧接着他安慰自己:“咱这一趟走下来,以后就不是农民了,好歹也算是个商人。”
中年农夫是在自我安慰,旁边的人却动了心思,不管在什么时候,农民的地位都是最低,哪怕现在自由、平等的口号喊得震天响,城里人仍旧看不起他们。
“咱们手里有多少钱?”瘦高个农夫向中年农夫问道。
“卖粮的钱?”中年农夫回问道。
“所有的钱。”瘦高个农夫使了个眼色。
中年农夫明白了,他比了一个手势。
“咱们就赌一把,留下路上的花费,其他钱全都拿出来购买小麦,癞子,你去找船。”瘦高个农夫很有几分首领的风范,立刻下令道。
“有必要搞得这么麻烦吗?”玛格丽特轻声嘟囔道。
“当然有必要。”拉佩笑道:“我们能够用这种方法获取惊人的利益,是因为其他城市拼命打压粮价。他们费尽力气,还弄得天怒人怨,结果让我们得到好处,这种事一旦传出去,先不说有没有麻烦,对我们的名声肯定有影响。”
“名声?”玛格丽特有些意外,说实话,她根本不觉得名声有什么用处。
拉佩并不打算多做解释,用补贴的方式变相抬升粮价,借这个机会收买农民,让自己成为农民的代言人,他成功了。
但是其中仍旧有一个问题——拉佩不可能无限制地收粮,就算借再多的钱也不够。
因此拉佩必须想出一个办法来平衡收支,不能只亏本不赚钱,研究了半天,他最终锁定住诡异的粮食价格,只要运作得当,从中可以套取超额的利润,不但能够收支平衡,还可以大赚一笔。
当然,拉佩赚的不是钱,而是粮食,数量庞大的杂粮。他原本就打算囤积物资,用来避免因货币贬值造成的损失,如此一来,正好一石二鸟。
突然,外面有人敲门,紧接着传来比格·威尔的声音:“我方便进来吗?”
拉佩在玛格丽特赤|裸的娇臀上轻拍一下,站起身,拿起衣服穿上,玛格丽特则快速地躲进裏面的房间。
过了片刻,拉佩打开门让比格·威尔进来,问道:“收获怎么样?”
“成功收买了两个人,这两个人都很有野心,其中一个人还算有原则,另外一个人简直没有底限。”比格·威尔摇了摇头,他见过的人也不算少,但是像这样的极品仍旧不多。
“反正能够为我们服务就行了。”拉佩并不在意,他一向对背叛者不感兴趣,这种人用过之后就会被他抛弃。
“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我发现一些不太妙的征兆,那两位亲王好像已经达成协议,各国似乎也有意插手。”比格·威尔低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拉佩大吃一惊。
“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外交官,多多少少有些门路。”比格·威尔淡淡一笑。
拉佩也没多问,只是有些意外地说道:“没想到你居然是一个爱国者。”
“我不是。”比格·威尔立刻说道。
过了片刻,比格·威尔苦笑道:“我只是不喜欢周边的那些国家,马提兰和我们是世仇,而且当初我担任外交官的时候,着实让几个人吃了不少苦头,他们肯定很想找我算旧账。北方的低地各国就更不用说,他们正巴不得从咱们身上撕下一块肉呢,西南边的西撒也是老仇人,当年我坑最多的就是他们,东南面的索罗拉特、托特莱、普特朗三国没什么实力,还特别恶心,你想必也不喜欢他们,要不然你明明可以和他们做生意,根本不需要绕远路前往瓦尔纳斯。”
“你用不着解释什么,我相信你。”拉佩有些无语,他不明白比格·威尔的反应为什么这么怪,不喜欢别人说他是爱国者,还要编出一大堆理由,好在拉佩没兴趣打探别人的隐私。
“我向你保证,如果你担心的事真的发生,我和我的人会立刻赶赴战场。”
拉佩非常认真地说道。
当拉佩说完这番话,心头也生出一丝怪怪的感觉。
平心而论,拉佩自己就不是爱国者,他甚至从来没想过国家的利益。以前他只是小邮差还情有可原,可现在他拥有不小的实力,想到的顶多就是自己的故乡塔伦。而且他一直在捣乱,在破坏,泽克亚是他烧的,安图雷特也被他弄成一片废墟,南方也因为他变得异常混乱,他还一手制造了城里人和农民的矛盾。
但是此刻,拉佩的心裏却沉甸甸的,说不出是责任感,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看到拉佩的神情,比格·威尔笑了笑,问道:“现在轮到我问你,你是不是一个爱国者?”
拉佩张了张口,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比格·威尔拍了拍拉佩的肩膀,转身走出去。
勒特诺是南方的另外一座重要城市,和德文尼属于同一等级,同样也是一个省的首府。
此刻勒特诺也很乱,市政府大楼被很多人围起来,这些人全都住在帐篷里,帐篷就搭在市政府门前的广场上,把大门堵了个不留空隙。
这些人全都穿着黑色衣服,女人还头戴黑纱,没有争吵声,也没有哭泣声,聚拢在这裏的人早已没有力气哭喊和争吵,所有人都静静地坐在那里,只要市政厅的官员一天不拿出个主意,他们就不会离开。
市政厅的那扇大门已经快半个月没开启过,那些官员被逼得没办法上班,就算要上班也只能去别的地方,而底下的办事人员就倒霉,他们只能爬梯子翻墙进出。
不过今天,那扇一直关着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一个二十五、六十岁的年轻人从裏面走出来,这个人打扮得像个绅士。
没有预料中的争吵,也没有急不可耐的询问,等候在外面的那些人早已麻木,很多人甚至没有抬头看年轻人一眼。
年轻人咳嗽一声,尽可能让自己显得悲伤,然后说道:“各位女士、先生,我知道你们此刻的心裏非常悲痛……”
还没等年轻人说完,一个老头挥舞着拐杖骂道:“你不要演戏了!说实话吧,你们有没有想好如何解决问题?我的儿子因为你们的缘故战死,只剩下我这个孤苦老头和我年轻的儿媳妇,还有三岁大的小孩,你让咱们怎么活?”
年轻人满脸尴尬,连忙说道:“我就是来解决问题的,不过这需要各位的配合。”
“你想要什么?”老头吼道。
“我有一个想法,但是市长和大部分议员并不认可,不过我觉得你们有必要知道。”年轻人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有屁快放!”
人群中传来一阵愤怒的呼喊,发出声音的是一个老女人,她的脸上满是凄苦和哀伤,旁边坐着一个年轻女人,女人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年轻人犹豫一会儿,然后尽可能地挤出一丝微笑说道:“你们在这裏坐再久也没用,因为我们根本没钱。”
“又是这句话!”
“我们的耳朵都听出茧来!”
“谁相信你们没钱!”
底下一片怒骂声,说话的这些人全都并不是真的悲伤,而那些真正感到悲伤的人反倒沉默不语。
年轻人猜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他并不在意,继续说道:“我们没钱,但是马内有钱,你们为什么不去马内静坐?那边的影响力更大。而且作为首都,马内的官员不可能像我们的市长和各位议员一样躲着不见人,他们必须得想出办法,就算不能解决所有人的抚恤金问题,至少去静坐的人肯定会得到解决。”
“你开什么玩笑?从这裏到马内有九百多公里,让我们一路乞讨过去吗?”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人大声骂道。
“所以我才说需要你们去施压,市里拿不出抚恤金,但是给几辆马车,提供一些路费总可以吧?作为首府,咱们在马内是有办事处的,到了马内后,你们去临时管理委员会和议会门口静坐,让办事处的人提供食宿,这总可以做到吧?”
底下一片沉默,这么长时间下来,死者家属已经明白一件事,继续静坐下去恐怕没用,市政厅的这些官员摆明了想要赖账,都不敢来这裏上班。他们和别的城市的死者家属也有联络,知道各地的情况都差不多。
这个年轻人同样是在推托,想把死者家属们弄到马内,目的还是赖账,但是他的话多少有点道理。
“我们走了之后,万一你们撒手不管,既不安排马车,也不安排食宿怎么办?我们在半路上岂不是要活活饿死?”老头又问道。
“你们用不着全都去啊,留一部分人在这裏不就行了,如果市长和各位议员真的不管那些去马内的人,你们难道不会找他们算账吗?连这点要求都做不到,他们还有什么资格坐在那个位置上?”年轻人一时激动,居然毫不遮掩地说出心裏话。
话一说出口,年轻人顿时后悔,不过后悔的念头很快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他马上就想到背后有人撑腰,而且是整个南方最强而有力的人物。
“好,就这么做。”老头拄着拐杖站起来。
其他人也都站起来,他们在这裏静坐了半个月,早已坐腻。
同样的一幕也在另外一座城市发生,说出这个想法的换成一个三十多岁的军官,此刻这个军官正被市长和一群议员指着鼻子臭骂。
“谁让你出这么一个馊主意的?那帮人想闹,就让他们去闹,我看他们还能闹几天?”破口大骂的正是市长。
这座城市不同于勒特诺,没有那么繁华,也没那么多钱,这裏官员的脸皮也更厚,心也更黑。勒特诺出于道义的考虑,给静坐的人每天提供一顿吃的,这裏可没有那么好的条件,那些静坐者全都是自己掏腰包——这就是那位市长的倚仗,也是他敢继纳耗下去的原因。
“是啊,你就是太过冲动。”一个老议员也用怨愤的神情看着那个军官。
“他的目的还是好的,问题是他没有想过,送这么多人去马内,这同样要花钱,更何况到了马内,还要帮他们解决食宿,再说这件事捅到马内,马内那边怎么看我们?会不会认为我们故意这么做?认为我们不负责任,把难题踢给他们?甚至认为我们无能,连这点小事都压制不住?”另外一个议员也开口道。
“原来这才是你们的顾虑。”军官冷笑一声。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反正你去把那些人劝回去,他们愿意静坐,就让他们去静坐,要是不愿意,就干脆回家。如果你做不到,我就撤你的职!”市长继续怒骂道。
“我其实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军官说道。
“你有办法就去做,不要在我面前废话,我不想听。”市长转过身,可下一瞬间,他浑身一震,然后低头看胸前一眼,竟见胸前冒出一截剑尖。
“你说得没错,既然我有办法就应该去做,而不是和你废话。”军官猛地拔出剑。
“护衞,护衞,快来。”
“杀人了。”
“赶快来人,把他抓起来。”
大厅内顿时乱成一团。
这幢被当作临时市政厅的大楼里当然有护衞,数量还不少,更有魔法师坐鎭,但是任凭那些官员和议会成员喊破嗓子,也没有一个护衞进来。
过了一会儿,看到仍旧没有动静,这些人已经明白,那个军官早已有所准备。
剑光又是一闪,老议员也倒在地上。
“别杀我,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我支持你。”
“市长一点本事都没有,偏偏还那么嚣张,咱们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你杀得好!”
那些仍旧活着的议员全都掉转枪口。
“我问你们,市政厅没钱,这么多人去马内,路费根本就不够,怎么办?”军官冷冷地问道。
“有钱,有钱。发抚恤金或许不够,但是让他们去马内绝对足够。”一个官员立刻说道,显然这个人是管财务的。
这个官员的话刚说完,一把长剑就刺中他的喉咙。
这个人瞪着眼睛看着军官,临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死。
在场的人全都倒抽一口凉气,很多人的腿突突地颤抖着,想跑又不敢跑。
最后还是那个说破大家心思的议员硬着头皮道:“市长和那个死胖子都不是好人,该杀,不过这还不够,应该像对付那些贵族一样,把他们的家抄了,得到的钱绝对可以让那些人前往马内。”
“这才对嘛!”军官的脸上露出笑容。
议员心中大喜,连忙又道:“现在市长已经死了,咱们这裏不能没有市长,不如就由您领导我们。”
“是啊,是啊!”
“我坚决拥护。”
“就应该像阁下这样的人担任市长的职务,原来的市长根本不配坐这个位子。”
其他议员争相拍军官的马屁。
“不需要,我是个军人,不应该参与政治,我只管国民自衞军。”军官义正辞严地说道,在国民自衞军里他只是中尉,上面还有好几个长官,但是从他说话的口气来看,显然已经把国民自衞军看作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那么市长怎么办?”议员问道。
军官拍了拍议员的肩膀,说道:“你就很不错,就由你来做这个市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