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心机,好谋算,好狠辣的心肠,好果决的手段!”随着这声音,两个人影从这石门之外走入了进来。当先一人,正是陶壶,目光阴冷莫测。后面一人则是陶尽,面色青白变幻不定,难看之至。急赶慢赶,终究还是晚来了一步,被这庄无道占住了先机。陶壶似乎头一次认识一般,上下打量着庄无道:“可若是我陶家不肯就范,那么庄仙长,又准备如何是好?真要举离尘之力,来攻我陶氏?可惜远水救不得近火,无我陶家之力,只怕你那师兄,也救不回来。”“就一定非你陶家不可?北宁三千里国土,哪怕是均分,也可使周围列国十九位金丹,八百余位筑基,愿为离尘效死。”对二人到来,庄无道稍显错愕,就不在意。随手就将一张符,抛给了灵真。后者接在手中,顿时心中一定,知晓这是离尘宗的‘子母遁虚符’,可以挪移到一百八十里外。三个子符,庄无道早已布好,分在东南西三面。心内已然无忧,若然这陶家两位金丹狗急跳墙,他只需一个意念,就可从这二人眼前遁逃离开。之后无论是动用千里移光术也好,还是另用其他遁法,都能从容脱离北宁境内。对于庄无道之言,则是大有同感。除掉一个面和心不合,表面恭顺,暗地里各种消极懈怠的陶家。换来十九位能全心全意,愿为离尘宗效死力的金丹境,加上八百筑基,以及人数近二十万的练气境。哪怕挖地三尺,都能将那赤灵三仙教的踪迹寻觅出来。离尘宗一直缺的就是足够的人手,而若是北宁这三千里方圆国土,换来廉霄的安然无恙,想必云灵月与节法,都会乐意之至。那陶尽却是面色扭曲,看着这地下,那两名魔修尸体。一双手青筋暴起,眼里则好似有火焰透出。“栽赃陷害,无中生有,亏你们离尘宗也自号正道宗派?这就是正门弟子的手段,我陶尽算是见识过了!”尤其最后一句,一字一声,包含着杀意与戾气,也极尽嘲讽之能事。“无论你们怎么说都好。”庄无道明显不怎么在意,此刻若这二人对他们动手,那就是坐实了北宁陶氏与赤灵三仙教勾结,阴图不轨的罪名。这陶尽人虽脾气大了点,不过却绝不是什么蠢货。故而他只微微抬了抬眼睑,目中锐气逼人,凶芒必露。“我这人就是如此!你们陶家既不能让我逞心如意,我便也要使你家死无葬身之所!”他庄无道本就非是正人君子,所以绝不可欺之以方。廉霄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必夷灭陶氏一族!这位师兄,他虽从未曾谋面,却绝不愿使节法真人失望。石室内的三人,顿时都气机微窒。尤其是陶尽,一身戾气,如水淋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只觉一股阴冷至绝的凉意,直透入骨髓深处。庄无道寥寥几句,却将其骨子里的凶悍与无赖,展露无遗。陶壶目光闪烁:“就只凭这两具魔修尸骸,只怕还无法服众。”两具尸体而已,他现在就可毁尸灭迹,不留半点痕迹。“是么?可我观无道师弟布下的这死局,已是天衣无缝。陶兄再怎么挣扎,怕也无济于事。”说话的却是灵真,面上的神情,是古怪异常。既有敬佩,也有着几分作了违心之事的心虚:“我与无道这六天以来,灭杀的魔修总不会有假。那些‘回灵草’与‘梦妖草’是真的,那些北宁治下的大族势家与魔修有染,也是真的。其中大半,皆是陶家的亲近僚属。你们两位,难道就半点都不知情?”这几天庄无道的目的就在于此,北宁陶家,此时哪怕跳到藏玄大江,也已洗不清嫌疑。陶尽深吸了口气,仍不能平静:“我陶尽可以在几位真人面前,以心魔起誓,北宁陶氏与赤灵三仙教,绝无半点勾连,以证清白——”话才说到一半,陶尽就望见庄无道那满含讥诮的目光,顿时心语声一顿,再说不下去。关键是离尘宗会否给他这样的机会,那庄无道鼓动,欲瓜分北宁的诸国金丹,又是否肯‘相信’他们陶氏之言。现在再说这些,就显得蠢不可及了。“就无半点转圜余地?”陶壶微微一叹,面含苦意:“我陶家另有苦衷,并非故意——”“你陶家苦衷,与我离尘有关?”庄无道面色淡漠的将陶壶言语打断,语中也不含半分情感:“清白?能够容许赤灵三仙教在藏玄大江周围转化魔土,只怕也谈不上清白。”化未说完,就见陶壶陶尽脸上全是错愕不解之色。庄无道顿时了然,这二人果然是不知详细。回灵草能转化魔土,这还是灵儿的提醒,便连离尘道书中,也无记载。魔土一成,北宁也有沦为魔域之险,对北宁的损害才是最多,除非这二人早已投身赤灵三仙教。他这日的举措,既是逼迫也是试探。看来结果还不错,不是他预想中最糟糕的那种情形。略略思忖,庄无道的语气就又是一转:“到底是继续回护那赤灵三仙教,还是与陶家全族为我师兄陪葬,你二人现在一语就可自决。”“魔土?此言可真?”陶尽面色苍白,紧捏着拳,骨节处一阵阵爆响,浑身真元鼓荡,心绪明显是在剧烈波动着,眼中满是挣扎不敢置信之意。而仅仅一瞬之后,陶壶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人似老了十岁一般,面容颓废:“转化魔土之事,陶壶绝不知情。我陶家会尽全力助你!今日此间之事,还请二位高抬贵手。”庄无道与灵真,不禁面面相觑,眼中都略含着喜色。庄无道也觉心中微松,陶尽肯屈服,那是最好不过。鱼死网破,那是下下之策。不过即便到此刻,庄无道仍是不曾大意,背负着手道:“请师兄速离此间,返回离尘,这里有我与两位陶兄就可。庄无道若有什么意外,可能还需劳动师兄。”灵真皱眉,不满道:“该是师弟回去才是,有陶家之助,寻觅廉霄师兄下落,当是轻而易举。还是师弟你,信不过我?”庄无道千金之躯,是离尘宗未来振兴的希望所在,岂能轻易涉险?反正也只是打探廉霄现在,到底被困在何处。要救他脱困,多半需得门内金丹元神修士出手。反正他二人,都是帮不上忙。“师兄误会了。”庄无道苦笑,微微摇头:“不是信不过,而是我留在此处,更能取信于这两位。”灵真一愣,看向陶尽陶壶,只见这二人虽都默默不言,目里却都是光泽微闪。灵真皱了皱眉,顿时便知陶家,多半还是对庄无道放心不下,对他这位师弟的手段已是心有余悸了。想想也对,换成自己,也同样担忧庄无道离去之后,立时就翻脸毁约。陶氏是否可信,毕竟还不能确定,远不如以北宁国土为诱,引周围列国金丹修士,为离尘效死。当即也不再多言,灵真只冷冷道:“无道师弟是我离尘宗本山秘传,节法真人爱徒,他若是出了什么事。后果尔等自知,绝非是你们陶家一族夷灭,就可了结。”说完之后,也是一张‘虚空藏符’打出。将那两具筑基魔修的尸骸,收入其内。这是罪证,日后可能还有用处。但若是陶氏真正尽心尽力,助离尘宗浇灭赤灵三仙教。那么一切嫌疑,都可不攻自破。符箓收好,灵真便坦然大方的走出了石门之外。一直到这位师兄,离开自己的神念感应范围之外,庄无道这才开口:“不如就先从二位到底是有何苦衷,一定要庇护那赤灵三仙教开始说起如何?事到如今,二位最好是坦诚相见,实话实说的好。”“不是庇护,只是两不相犯而已——”陶壶一声轻咳,然而犹豫迟疑着道:“我二人之所以如此,是因事涉我尽弟早年游历诸国时,结下夫妻之缘的一位道侣。”他才说出这句,陶尽的脸上,就已血色褪尽。……返回宁京的路途,庄无道是乘坐陶壶陶尽二人驾御的三阶飞舟‘破云梭’,正是依靠此物。这两人才能在一个时辰之内,疾飞一千四百余里,到达位于北宁边境的孔家堡,将正在布置栽赃现场的庄无道二人堵住。不过此时陶壶还好,陶尽的气色,却明显不佳,眼神阴郁。庄无道已然赢了,也就不为己甚,站在船头处,不再刺激这二人。陶家之所以与赤灵三仙教两不相犯,对境内魔修视而不见,是因陶尽早年一桩旧事。那时这位还是练气境修士,游历中原时,曾与一位女修相识相知,结成道侣合籍双修。不过这段夫妻之缘,只维持了三十年左右,就彼此失散,不通消息。之后再八十年过去,此刻的陶尽已是名声鹊起的金丹修士,而那位却成了赤灵三仙教的门人。不但成了魔修,更同样入了金丹境界。大约是在十五年前,久无音讯的道侣却又找上了门,要陶尽助其魔祭,冲击元神境界,却被陶氏兄弟拒绝。这些魔修,虽未能以此挟制陶氏合作,却亦成功逼迫二人,明里暗里都在为赤灵三仙教掩护。甚至还将库藏的‘回灵草’与‘梦妖草’,都转卖孔家。倒非是陶尽余情未了,对那女修仍有爱恋。而是昔年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情,有些把柄被握在了对方手中。除此之外,那女子在陶尽离去之后曾诞下一女。之前都一直隐瞒,直到不久之前,陶尽才得知。此女现在,同样也拜在了赤灵三仙教的门下。不过在前任道侣与那从小习魔修之法的女儿之间,陶尽到底还是选择陶氏,以保全宗族。庄无道释然之余,心内却绝无半点同情之意,亦无丝毫后悔之情。若不是有北宁这个避风港,藏玄大江两岸魔灾绝不会这么频繁,赤灵三仙教的魔修,也绝无可能如此肆无忌惮。将灵药出售,更是有帮凶之嫌。藏玄魔灾,千余万人身死,这兄弟二人,难辞其咎。真要被赤灵三仙教转化完魔土,这一带定将魔修横行,北宁国内更不知会有多少人身死罹难。相较而言,自己做的那些事,实在是小儿科了。若非是有母亲庄小惜临死前的叮嘱,他的手段绝不只这些,死在他手中之人,只会更多。倒是这陶壶,有些意思,将所有一切详尽,都尽数向他道明,不隐瞒分毫。虽是出于无奈不得已,可也未必没有将把柄主动交到他手中,以示结好投靠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