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认真大量起乌篷的脸,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点希望来:“你可查清了?有没有假死的可能?她身边的公子不是带着神医的关门弟子吗?”他的声音依旧很温和。
“绝无假死的可能。”乌篷以为盟主的失态是狂喜所致,更加斩钉截铁道,“当日客栈有许多人都看到有个哑巴哭着在走廊里乱窜,随后圣姑的尸体便被那公子从房间里抱了出来,根据那些观者所言,那姓贺的公子眼睛都是红的,显然是哭过了!如今圣姑的尸体被葬在了出云山上,属下已亲眼见了坟墓,那贺公子也早已带着哑女离开。”乌篷说到这裏,眯起了眼睛,“恭喜盟主,贺喜盟主!仇人又少一个,盟主从此天下无敌!”他朗声高呼。
然而顾溪居并没有如他想象一般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
他只是盯着脚下的湖水,静静出神。
一张圆圆的笑脸出现在那汪碧波中。
“我一定会报复你的。”那张脸笑着对他说“保管叫你痛痛快快伤心一次!”她语气轻快。
“可怜,你们都被骗了。”他转过头来,笑着望向脸色煞白的乌篷。“这是计谋,这是她的寂寞。墓是空的,她一定是躲到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练邪功去了,她还会回来找我报仇的。”他喃喃说着。
乌篷心中得意一笑,他正等着盟主的这番话呢。
“盟主多虑了。”他垂下头继续回报,“属下也想过这是金蝉脱壳之计,因此特地在半夜里掘开那圣姑的墓地,墓地裏面不仅放着她的日常衣饰,骸骨也完整无损。属下特地探查过,骨骼看起来与她身形无异,甚至就连那胸口的剑伤也在同一处地方,死的人的确是那脚庞弯的圣姑,不会有半点差池,属下可以以性命担保。”
顾溪居没说话,他望着水中虚幻的倒影,眼中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暗沉。
“你开了她的棺?”良久好偶,他缓缓问了一声,“谁允许的?”语气柔和轻慢,却足够教殿下人在瞬间跌入无劫不复的深渊。
“盟主!属下知罪!还请盟主从轻发落!”乌篷大惊失匍匐倒地,后背大汗淋漓,周身都被强大的气压镇得抬不起头来。他万万没想到,自作聪明摸了主子的心思,却将马屁错拍到了大腿上。
顾溪居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乌篷的肩,只听咔嚓一声,他的胳膊便从肩部脱了下来。
乌篷老泪纵横,千恩万谢地跪在地上谢盟主饶命,然后连滚带爬地拖着手爬了出去。
顾溪居望一眼手边的酒杯,端起来,长袖一挥洒入湖中。
水里那张甜甜的笑脸便四分五裂,消失开来。
“这就是你的复雠?死亡?”他抬头看天,扬起嘴角,“你想永远摆脱我?”
墨兰天空里,那盏圆月里也出现了同一张娇俏的脸,巧笑倩兮地回望着他。
“你为什么不继续恨我?”
“你为什么不找我报仇?”
他望着月亮里那弯甜蜜的笑脸出神,那粉扑扑的面额,那黑葡萄一般的杏眼,那红菱一般的嘴。
他是多么聪明的人啊,他曾在她心裏种了个念头,等着它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无论这念头关乎爱情或仇恨,最终都会挤满她的心,让她再也放不下任何别的东西。
他和她,如同明与暗、昼与夜、永生劫中的黑白子,本该是共生体。
永生劫,着名的循环劫,几棋相杀,多相关联,黑提劫为吃,逼迫白的去提下一劫,白的提劫再叫杀黑,逼迫黑棋又提回来,双方脱不开手,却又谁都不能停,因为谁先叫停谁就输了。这本该是场用永远不会结束的死循环游戏。
“可笑,太可笑了。”
他朝那张脸眯起眼睛,瞳孔中布满乌云。
“我不会原谅你的临阵退缩,哪怕你死也不会。”
永不,绝不,生生世世都不。